兩點光景,大劇場裏人已滿了。池座、廂座、舞台上都是人。好幾千個臉孔,有小孩、有紳士、有先生、有官員、有女人、有嬰兒。頭動著,手動著,帽羽、絲帶、頭發動著,歡聲悅耳。劇場內部用白色和赤色、綠色的花裝飾著,從池座上舞台有左右兩個階梯。受賞品的學生從右邊上去,受了獎品再從左邊下來。舞台中央排著一列紅色椅子,正中的一把椅子上掛著兩頂月桂冠,後麵就是大批的旗幟。稍旁邊些的地方,有一綠色的小桌子,桌上擺著用三色帶縛了的獎狀。樂隊就在舞台下麵的池座裏。學校裏的先生們的座席設在廂座的一角。池座正中列著唱歌的許多小孩,後麵及兩旁,是給受獎品的學生們坐的。男女先生們東奔西走地安插他們。許多學生的父母擠在他們兒女的身旁,替他們兒女整理著頭發或衣領。
我同我家裏人一同進了廂座。戴赤羽帽的年輕的女先生在對麵微笑,所有的笑靨都現出來了。她的旁邊,我弟弟的女先生呀,那著黑衣服的“修女”呀,我二年級時候的女先生呀,都在那裏。我的女先生臉色蒼白可憐,咳得很厲害呢。卡隆的大頭,和靠在卡隆肩下的耐利的金發頭,都在池座裏看到了;再那麵些,那鴉嘴鼻的卡洛斐已把印著受獎者姓名的單紙搜集了許多。這一定是拿去換什麼的,到明天就可知道。入口的近旁,柴店裏的夫妻都著了新衣領著可萊諦進來了。可萊諦今天換去了貓皮帽和茶色褲等,打扮得像紳士,我見了不覺為之吃驚。在廂座中曾見到著線領襟的華梯尼的麵影,過了一會兒就不見了。靠舞台的欄旁,人群中坐著那被馬車碾跛了足的洛佩諦的父親炮兵大尉。
兩點一到,樂隊開始奏樂。同時市長、知事、判事及其他的紳士們都著了黑禮服,從右邊走上舞台,坐在正麵的紅椅子上。學校中教唱歌的先生拿了指揮棒站在前麵,池座裏的孩子得到他的信號一齊起立,一見那第二個信號就唱起歌來。七百個孩子一齊唱著,真是好歌,大眾都肅靜地聽著,那是靜穆開朗的歌曲,好像教會裏的讚美歌。唱完了,一陣拍手,接著又即肅靜。獎品授予就此開始了。我三年級時的那個赤發敏眼的小身材的先生走到舞台前麵來,預備著朗讀受獎者的姓名。大家都焦急地盼望那拿獎狀的十二個少年登場,因為報紙早已刊登了今年由意大利全國各區選出代表的消息,所以從市長、紳士們到一般的觀者都望眼欲穿似的注視著舞台的入口,場內又複靜肅起來。
忽然,十二個少年上了舞台,一列排立,都在那裏微笑。全場三千人同時起立,拍手如雷,十二個少年手足無措地站著。
“請看意大利的氣象!”場中有人這樣喊。格拉勃利亞少年仍舊穿著平常的黑服。和我們同坐的一位市政所的人完全認識這十二個少年,他一一地說給我的母親聽。十二人之中,有兩三個是紳士打扮,其餘都是工人的兒子,服裝很隨便。最小的佛羅倫薩的孩子,纏著青色的項巾。少年們通過市長前麵,市長一一吻他們的額,坐在旁邊的紳士把他們的出生地告訴市長。每一人通過,滿場都拍手。等他們走近綠色的桌子去取獎狀,我的先生就把受獎者的學校名、級名、姓名朗讀起來。受獎者從右麵上舞台去,第一個學生下去的時候,舞台後麵遠遠地發出提琴的聲音來,一直到受獎者完全通過才停止。那是柔婉平和的音調,聽去好像女人在低語。受獎者一個一個通過紳士們的前麵,紳士們就把獎狀遞給他們,有的與他們講話,有的用手撫摩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