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滿臉淚痕,渾身顫抖,腦海裏都是尼克被吊著侮辱的場景,他痛苦地將頭埋進雙手,悔恨本應保護她的自己,竟然反過來拖累她到自踐尊嚴的地步。
“與其這樣被救,我寧願直接去死……”
維克多一聲長歎:“你永遠理解不了她,所以她也永遠不可能理解你。”
刺客團開始的計劃是幹掉行刑官,趁守衛換班時偷偷溜出去。但半夜發生的劫獄事件把整個騎兵團都從床上招了起來,因為死了弟兄,他們正用憤怒的馬蹄踐踏監獄四周每一寸土地,試圖找出潛藏的劫獄者。
尼克從門縫裏看見外麵人仰馬翻,火把到處晃動,還有人建議從牢房裏把三個人拉出來,用馬拖死。她從牆上抄了一根鐵棒別在門後,又從角落翻出幾把備用武器,低頭走回夥伴身邊:
“最壞的狀況,我們被堵在這裏了。”
“能不能再撐一會兒,等到船長重新組織人來營救?”維克多不死心地問。
“那要看他會不會再來了。”尼克沉重地答。過去的歲月她靠自己應付一切,從來沒有指望過別人的幫助。
這痛苦的一夜漫長到不可思議,沒過多久,看守就發現本應慘嚎連連的刑房內安靜得不對勁,幾次敲門都沒人應答,於是看守馬上叫來騎兵團,準備破門而入。
尼克緊緊握住手裏的武器,沉肩弓背站在最前麵,目光沉沉盯著轟隆作響的門板;維克多抄著一把燒紅的烙鐵,神經緊張到即將崩斷;卡爾跪在地上親吻銀十字架,撐著劍艱難的站起身來,準備用最後的生命去維護心中信仰。
門破了。
尼克占據門口的有利地形,一個接一個將湧進來的敵人砍翻,落網之魚則由背後的船醫和騎士聯合對付。尼克使出全渾身技藝,奔騰跳躍像一尾活魚,詭異迅捷如海中精怪,門口的方寸之地霎時間變成一片血海。
兩個,三個,十個,二十,屍體在這塊狹窄的地方層層疊了起來,滑膩的血液幾次將尼克差點絆倒,雙方都殺紅了眼,誰也不肯退讓。
然而人畢竟體力有限,武器又不是慣常用的。敵人潮水般沒有休止的一輪輪撲擊過來,尼克喘息越來越急促,腳步也越來越虛浮。她眼前一陣陣發黑,敵人隻是模糊的輪廓,自從進了海盜團,她還從沒這樣筋疲力盡過。騎士團久攻不下,搬來大批柴薪,打算將他們三人活活燒死在刑房之中。
到極限了。
尼克最後掃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對著心中的某個地方說:
叔叔,我死的這個地方,叫做桑塔露琪亞。
就在此時,一聲撕開天幕的巨響在空中炸裂,雷霆般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小港。海灣上燃起了兩個高達百丈的巨大火炬,那是西班牙駐紮在此的護航艦被攻擊後的光景。
沙漏流盡,憤怒的獅子終於咆哮了。
桑塔露琪亞的海麵上,二十多艘飄揚著黑色海盜旗的大型炮艦城牆一樣將港口團團包圍,炮口火光從黑暗的海麵上從左閃到右,一輪齊射,上千枚炮彈合著幾十噸火藥噴向城內,火光衝天,地動山搖,硝煙形成的烏雲如魔鬼大軍降臨般籠罩了整個桑塔露琪亞,竟是要把這座小港生生撕碎一般。
城市整個燃燒了起來,人們驚恐萬狀,被地震般的炮響嚇得六神無主。騎兵團的馬匹從未見過如此陣仗,全都兩蹄人立,嘶鳴著狂奔亂走,或將自己的主人踐踏在鐵蹄之下。一個狠狠蹂躪過南意大利的強大兵團就這樣瞬間瓦解了,騎兵們抓起火槍,卻不知該朝向何方發射,在滾滾濃煙中像沒頭蒼蠅般茫然奔走。
一次普通的任務竟會搞到如此複雜,烏龍刺客團身陷敵陣有自己用人不當的原因,但三番兩次接應營救居然收拾不下,海雷丁徹底火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