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也許不對,”明瑜倚在窗台,語氣稍輕,“他隻是順便將那四年的記憶也篡改罷了。”
她這話落了,房間開始陷入長久的沉默。
我僵坐在床上,久久緩不過神來。
所以,那個時候,父親才會露出那樣的笑容。
帶著祝願陸孤城重獲新生的希望以及為自己贖罪了卻許櫻桃最後一樁心願的喜悅和解脫。
所以,陸孤城才會那麼恨父親,順帶將我也恨上了。
到頭來,這竟是一場沒有盡頭又自欺欺人的‘騙局’。
可我的心口怎麼就這麼疼。
我彎下腰伏在被子上,隻有大口大口喘氣,才能緩解那些在全身遊走的鈍痛。
“為什麼願意告訴我?”
明瑜沒有騙我,答案對我來說,甚至有些殘忍,“因為紀彥明已經查到‘錯構症’的事實,當年的事情是許老爺子為了不讓陸孤城回想起來才封鎖的消息。許老爺子希望你們不要在陸孤城麵前揭發這一切,因為我目前還沒找到辦法控製當他重新麵對血淋淋傷口時極有可能會發生的狀況。”
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讓一切這樣過去,而我也不要再追究我父親的死了麼?
就讓我父親在陸孤城心目中背負殺父之仇的罪名,而我,則是那個殺父仇人的女兒?
我的喉頭哽著刺,無力到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
“如果你想為父報仇,其實,大可不必。死在陸孤城手裏是你父親自己所做的選擇,你父親深愛許櫻桃,當年沒能從陸北手中救下許櫻桃,令他十分後悔。我能理解當他知道陸孤城患有錯構症時的心理負擔,他做那樣的選擇,是成全,也是解脫。”
我閉上眼。
這個事實在聽到那個錄音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正是這樣,我才在明瑜讓我保密的時候沒有力氣反駁。
父親不會想看到那一幕。
事實上我沒辦法接受的,是我,同樣,不想看到。
“他從來沒有愛過裴清妍,一直以來,他愛的人,隻有你。”周晨不知何時掏了煙,但沒有點,隻是含在嘴裏,宋晴靠在他懷裏。
他溫柔撫著懷中女人的頭,目光似水。
“裴清妍二十年前為救出被綁匪抓住的許櫻桃,自己落了網,十一歲的小姑娘,被打剩最後一口氣,還失了身,癲癇症也是在那個時候患上的。”他波瀾不驚的一句卻在我心底掀起軒然大波。
他麵色晦暗,繼續道,“所以,無論裴清妍做什麼,他都會原諒她,即便她三番兩次拿癲癇症作幌子欺騙他,他也沒有真的怪罪她。”
原來,他知道。
“三年前,他並不確定裴清妍肚子裏的是不是他的孩子,那天晚上他喝醉了酒,什麼都不記得,但裴清妍說是,所以,他選擇對那個孩子負責。他本想等裴清妍將孩子生下來對比DNA確定那個孩子是不是他的再和你坦白,但一切都沒來得及發生。之後言博安從國外回來,他才知道,原來你是他的女兒。”
“十幾年的累積,他對言博安的恨有多深不言而喻,這讓他無法接受你是言博安的女兒,所以明知你被裴清妍陷害,也任由她和詹焚佑聯手將你送進戒毒所。可他不知道你在戒毒所裏的狀況,是你告訴他的吧,你差點死在戒毒所。他為了給你報仇,不讓我插手救他,卻讓我將他轉送進戒毒所,我起初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直到他在戒毒所借刀殺人了結那幾個當年對你百般刁難的女人。”
我呆滯接話,“他和我說,他緩了刑……”
周晨歪著腦袋彎起嘴角,帶著輕微的嘲諷意味,“要不是我告訴他再不去救你,你一定會死在南致選手裏,他不會出來。”
“他逼自己不愛你,他沒做到;他逼自己恨你,也沒做到;但逼你恨他,他做到了。”
他的話像一把尖刀,頑劣在我心口劃開一道口子,痛得我說不出一句話。
“我最後一次將裴清妍從南致選手裏救出來,不是他的主意,裴清妍差點弄死你,導致他險些失手殺了她。而我救下裴清妍,隻是為了不再加重他的心理負擔。”
“你生理期間給裴清妍輸血那一次,在你昏迷的時候,他給你輸了1000CC的血,差點走了。”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求你原諒他,我這次來,也不是為了讓你原諒他。我隻希望,你能別再恨他了。沒有人知道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在做什麼,三年了,他活得生不如死。”他沉鬱說完這話,噙著幾分不屬於驕傲的他的乞求。
沒有人知道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在做什麼嗎?
就像沒有人知道我對他恨之入骨的同時,那深嵌血液的愛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