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他至今,極少有這樣安靜的時刻和他相處在一起,無論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

不管他會不會聽進耳朵裏,我也想跟他說說話:“古羲,我曾經後悔遇見你。如果不遇見你,我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學畫畫的,即便是有一些小技能也不會改變什麼。後來我漸漸明白,人的命運就在那裏,它不會有如果和假設,我與你的相遇是偶然也是必然,早就身不由己地走進了這個局中。或者,這就叫命中注定吧。”

想起與他最初的牽連,不由失笑了又道:“我至今都還沒記起來那會兒為什麼選擇和你做了筆友呢?很難相信,你這種人竟然也會寫信,做這種無聊的事。”

即便是夾藏了目的,這樣的事以他脾性都不太可能會做。事實上他確實給我寫了信,而且還交流了七封之久,隻能說少年時期的他性情比現在更可愛。

默沉了片刻後我繼續說:“你之前說我的身體不能承受這裏麵的氛圍是騙我的吧,進來這麼久了也沒感覺有什麼異常。還是因為我們一直在一起,是你在為我驅趕那些東西?古羲,”我頓了頓後,輕幽的語聲從口中溢出:“放手吧。”

靠在肩膀上的人一動沒動,像是氣息都已經消失了般。

早已酸澀的眼眶終於不負重荷,有淚從眼角滑落,“我知道你可以聽見我說話的,你把本命元種在了我的身體裏,哪怕我不說隻要念轉你都能知道。所以,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對我放手吧!算我求你了古羲。”

說到這時我的淚已經控製不住泛濫而開,因為身旁被我緊緊懷抱住的這人早在剛才......頭發就開始漸漸發白,而到了這刻,眼角的餘光裏已經看不到一點黑色了。

之前看他被邱長老拘住魂時就覺得異樣,隻是當時形勢危急我沒有看得仔細,直到剛才拽著他從挖鑿而開的洞口翻進這裏落地的一瞬,才被他已然變得極淺的發色刺痛了眼。

別人一夜白頭是從發尾漸漸白到發根,而他則是整片頭發顏色一點點地變淺變淡,甚至我都不能稱現在他的頭發是白色,是銀光熠熠裏在逐漸透明。

原本靠在肩膀上的重量驟然而失了,不用側轉過頭也能感受得到目光正落在我的臉上。沒有去與他對視,隻反過來將頭靠在他肩膀上輕聲說:“古羲你知道嗎?曾經我最痛恨被你欺騙被你利用,可是從沒有像這刻一般更希望你隻不過是在利用我。”

欺騙的背後是善意的謊言,利用的背後是為我犧牲,當真相來臨時你可有想過:我曾經對你有過的恨要情何以堪?

冰涼的手指撫上臉頰試圖為我拭淚,但那淚已決堤泛濫成河,怎麼擦都擦不完。最終他放棄了無謂,把我的臉扶起麵向他,目光終於與他相對時淚眼模糊地看著那近乎透明的銀發隻覺眼睛刺疼到不行,他說:“我收回本命元你就會死,這樣你也願意嗎?”

我不答反問:“難道你要殘忍到讓我看著你死嗎?”

可他卻嘴角微彎了道:“我不會死的,有些事也該告訴你了。”他在說了這句後突的語鋒一轉了問:“知道我以前為什麼要染發嗎?”

我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呆愣地朝他搖頭。

“你現在看我的發色一定覺得很可怕,但是我在地下城的那些年月其實一直都是這個顏色。因為那時候我也接觸不到人,所以並不知道一頭銀發的我有什麼奇怪,直到後來我離開這裏去到外麵時才發現原來大多數人的頭發都是黑色,隻有滿臉皺紋的老人頭發才是白色。”

他說到這裏時就頓停了下來,我忍不住問:“後來呢?”被他吸引了注意眼淚也就不流了,想聽他說更多關於他的事,哪怕聽著他說原來就是這個發色和接觸不到人時會感到心疼。

見我問起他抿了下唇角後又道:“後來我遇見了一個人,問她頭發本來是不是就該黑色的?她回答我說黑色太過一成不變,自己喜歡就行;我又問她喜歡什麼顏色,她那時正在剝著一籃子的栗子,於是就指了栗子說喜歡栗子的顏色,因為看起來暖暖的。”

我怔然之後盯緊他的眼睛,“你遇到的那個人不會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