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宮變輕車熟路的君臨又隻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就清洗掉了所有的罪孽,那些順著下水道流走的鮮血染紅了河渠,也染紅了她腳下的路。

她一夜未睡,顧星樓在隔壁的房間陪她坐了整夜。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這麼長久的沉默,好像所有的話都蒼白無力,以致於連開口的必要都沒有。

一整晚,顧星樓都在想著有關君臨的點點滴滴,在他的記憶裏,君臨總是有許多種樣子,潑辣的她,狠厲的她,多情的她,安靜的她,每一種樣子都美得不像話,於是顧星樓從最初的拒絕相親變成了最後的心甘情願沉淪,不管付出的是什麼,代價有多大,顧星樓都甘之如飴,不提半點辛苦。

但顧星樓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將會麵臨這樣的她。

君臨,我們怎麼會變得這樣?

從古安和閉目的那一刻開始,君臨心中就有一種絕望的情緒一直在醞釀,她努力的壓製著不去想,不去管,可是現實再一次殘酷而血腥地告訴她:並非閉著眼睛,天就不會亮。

為什麼會這樣,明明都已經計劃好了,等到古安和長大,自己就可以遠遠離開,到那時候她就可以去找顧星樓,天下江山由他們去吧,自己隻是一個普通的女人,隻想過普通的一生,想陪在顧星樓身邊補償這些年來對他的虧欠。悠悠眾口由他們去吧,那麼多的災難都走了過來,誰又能真的靠著一張嘴就將她擊垮? 世俗眼光由他們去吧,未曾經曆過自己這一生的人,哪裏有資格來評論自己的決定?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

“顧星樓……”她略帶沙啞的聲音低喚,卻久久沒有得到回應,轉頭看去,那隔間窗子上的人影早已不在。

天亮,雲之遙推開了君臨的宮門,手裏托著一件衣服,那衣服是明黃色,上麵有著飛舞的五爪金龍,盤繞著祥雲朵朵,點綴著東海珍珠。

“笑姑趕了一晚上,終於趕出來了。”

“龍袍嗎?”君臨望著他。

“阿臨,我們走吧。”雲之遙突然劃下淚來,丟了手中的龍袍拉住君臨的手,“我們走吧,我們回天機山好不好?阿臨,求你了,跟我走吧……”

不要做皇帝,不要走到這世上最高最孤寒之處,不要坐擁天下實則無一物在你掌心,不要這樣孤獨地過一生。

君臨目光怔怔,一片虛空,許久之後起身撿起地上的龍袍,握在手心:“那羲和國怎麼辦?羲和國的百姓怎麼辦?”

“隨便找個人做皇帝啊,反正這天底下這麼多想做不是嗎?這羲和國待你很好嗎?那些百姓是怎麼罵的君家你忘了嗎?阿臨,走啊。”

“隨便找個人……”君臨忽然笑了一聲,雲之遙啊,你何以如此單純?

“隨便找一個人,然後看著羲和國陷入一次又一次的政變中嗎?如你所言,這天下想當皇帝的人那麼多,難道任由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殺進這座皇宮,一次又一次地看著皇位易主?”

“那又與你何幹?”雲之遙大聲問道,他不懂,這與君臨有什麼關係,縱使這皇宮變成修羅場,日日血光不斷那又與君臨何幹?這皇宮與她從來,一直,永遠都不會有任何幹係!

“你可聽過一句話,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江山若幾經易主,天下若數次換王,你可知,苦的是百姓,是這黎民蒼生?是君發財拚卻性命也要守護的這個國家,是我君家滿門忠烈寧可赴死也不願顛覆的江山?我自可瀟灑離去,留下的這偌大的爛攤子你讓誰來接手?誰能接手?”若朝中一次又一次地動蕩,天下百姓如何康安度日?羲和國早晚會四分五裂,那又豈是君家之人願意看到的?豈是君臨願意看到的?

“更何況離玦國大軍壓境,他們現在是來助我平定宮變動亂,可若我離去,你以為誰能擋得住離玦國的鐵騎?”君臨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她滿目之間皆是認命一般的神色。

“顧星樓就不能不攻打羲和國嗎?”雲之遙絕望地問道。

“雲之遙,你醒醒,他是離玦國的皇帝啊,他除了是顧星樓,更是一代君王,是與我羲和國生死相對的敵國皇帝!隻要為王,誰不想一統天下?更何況離玦國與羲和國之間的陳年舊恨你以為誰能輕易放下?如果,如果我現在就此放棄,我告訴你顧星樓會毫不猶豫地拿下整個羲和國,到時候,這天下間就沒有羲和國了。”

是啊,人們都忘了,那個深情似海一般的男子,除了是顧星樓之外,更重要的身份是離玦國的皇帝陛下,他滿腹謀略,心有萬般宏圖霸業待展開,人們總是隻看到他對著君臨溫柔多情的模樣,笑話他身為皇帝卻為情所困,不惜拚卻整個離玦國的力量來相助一個女人,卻不記得隻要他願意他隨時可以反手為雲,覆手為雨,將這天下占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