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胡同裏也就那麼幾戶人家,也就那麼幾個老太太老大爺,也都知根知底。
前陣子的何向陽可謂春風得意,大家其實並不太喜歡她那種小人得誌的模樣兒,不過是城裏人涵養好,懶得跟她一般見識罷了。
不過這幾天,她眼見得的啞巴了,但是賀譯民的工作又成了大家最操心,也是最關注的事兒。
胡同裏大家說的,也全是賀譯民工作的事兒。
超生等了一中午也沒等來爸爸,一覺睡起來日頭都西斜了,還沒見爸爸回來,溜下床,踮起腳看桌子上有晾好的涼白開,就端起碗來,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出到巷子裏,大夏天的,老人們悶熱的睡不著,都在外頭盛涼。
大家議論她爸爸,超生也就安安靜靜的站在牆角聽著。
程春花和陳月牙都是從二十裏外的程家莊搬進城的,在農村又都是鄰居,嫁的還一樣是部隊複員的軍人,張虎和賀譯民倆原來關係又一直很好。
倆女人之間自然而然的就有了個比較。
賀譯民還能不能回廠繼續工作,大爺大媽們都有自己的看法,哪一個的,超生都想聽一聽。
“你們看著賀譯民回來沒,他那工作問題解決了沒?”胡同口張大民家媽馬大姐見王大媽出來遛彎兒,問說。
王大媽的兒子張剛在廠裏當車間主任,對這事兒比較清楚。
她拍了把大腿說:“我聽我家剛子說,賀譯民到廠裏去,壓根兒就沒找著書記,廠長倒是很想幫他,但現在的鋼廠,書記說了算,所以,他那工作,怕是沒戲了。”
“為啥呢?”馬大姐反問。
王大媽說:“咱的體製就是這樣,原來大家認真工作,靠的是啥,黨性和自覺,還有G委會監督著,誰要敢搞貪汙,投機倒把那一套就革誰的命。現在鋼廠工資又不高,活兒也不多,G委會早撤了,那幫子領導也沒人監督了,能巴結領導的就能上得去,你要不會巴結領導,逢年過節不懂得給領導送點東西,在鋼廠裏就沒有出頭的時候。更何況賀譯民跟書記還鬧過不愉快呢,書記要一躲,誰還能安排他的工作?”
“喲,那賀譯民上哪兒找個工作去,現在一個工作可難找著呢。”馬大姐歎息說。
“可不嘛,一家四個孩子,張嘴都要吃飯,現在就是雙職工都養不起四個孩子,更何況月牙還沒工作呢?賀譯民要真找不著工作,何向陽又該笑岔氣了。”王大媽歎息說。
超生也覺得,爸爸要找不到工作,隔壁的何向陽一家子真該笑岔氣了。
但是,爸爸真的沒找到工作嗎?
爸爸是不是因為找不到工作,才到現在還不回家的?
這不,馬大姐還去趟菜市場,看到下午了,菜有沒有便宜,去撿點兒便宜去。
回頭見超生貼著白牆,在陰影裏站著,摸了兩摸,從兜裏摸了一顆花生糖出來說:“可憐見的小丫頭,等你爸爸呢,要我說,你爸準能找著工作,快別操心了,快到巷口跟孩子們玩兒去。”
超生才不要去玩呢,她捏著馬大姐給的一顆花生糖,還是跟一群老大爺老大媽坐在一起,眼巴巴的等著爸爸。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馬大姐又回來了,一進巷子,就跟王大媽說:“真是奇了,我剛才去菜市場,差點給個小偷偷了錢包,你知道那小偷是誰逮的不?”
“誰?”王大媽笑著說。
“賀譯民啊,我還聽說,他今天在菜市場上逮了仨小偷,還在國營商店的門口,逮到一個想在國營商店想偷中華煙的小偷呢。”馬大姐又說。
“賀譯民工作找著了沒,不回家,跑菜市場抓的啥小偷?”王大媽回頭看了看跟個老太太一樣憂心忡忡的超生,說。
馬大姐回頭說:“我遠遠看著他就在我身後,估計快回來了。至於他為啥逮小偷,估計當過兵的人,看見小偷就手癢吧。”
超生一聽爸爸回來了,緊緊攥著顆花生糖,就往胡同口跑去。
還真到,一到胡同口,超生就看見爸爸了,看樣子,他也正準備回家呢。
“你媽呢?”爸爸穿著白色的襯衣,身上一股淡淡的汗味兒,還跟躺在床上的時候,一模一樣。
超生指了指遠處,學著鴿子撲了撲翅膀,賀譯民頓時就笑了:“跑鴿子市上擺攤兒去了?”
……
“你咋一個人在家?等爸爸等很久了吧?”賀譯民又問。
超生啥也不說,把腦袋緊緊貼到了爸爸的臉上,拿出手心裏沾滿了汗的糖,送到了爸爸的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