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出的煙在眼前迷蒙成詩,一些回憶也逐漸清晰起來。
他們從FIT畢業多久了?五年?六年?
池嶽記不清了。
然而他的記憶裏,關於FIT預準賽前的那個午後,卻格外清晰。
那個破舊的連風扇都沒有的舊倉庫。
畫架和畫材淩亂地堆在地上。
窗台上,一些蕭瑟的花兒開得一派頹靡。
陸徙半裸著上身,赤腳穿一條破牛仔褲,頭發胡亂地紮在腦後,劉海沾了顏料坨在腦門上。
桌上的手機正在放spain的《the?blue?moods?of?spain》,《藍宇》裏兩人重逢後在藍宇小屋窗邊喝酒時放的背景音樂。
Jesus?I?don’t?wanna?diealone
Jesus?oh?jesus?I?don’t?wanna?diealone
My?love?wasn’t?true
Now?all?I?have?is?you
……
池嶽閑閑坐椅子上,兩條大長腿無處安放,懶散地彎著,俯身,比一個鏡頭的手勢,眼睛從陸徙腳趾開始撫摸這具漂亮的身體,骨骼分明,肌肉不多不少,勻稱恰到好處,猶如希臘神話中的美少年。
從這個角度看陸徙,一雙眼明亮有神,仿佛有什麼在閃閃發光。劉海鬆散地耷拉在睫毛上,烏黑的瞳仁裏,一種凜冽的清明感一目了然。
這個人,明明算不上有多好看,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誘人氣質。
池嶽的眼睛掃過陸徙麵孔上細軟的汗毛,停留在他輪廓清晰的喉結上。
幾秒鍾的停頓,視線遊走向下,圓潤的肩胛骨,靈活纖長的手指,寬肩窄腰翹臀長腿。
這是一具男人的身體,他明確地知道。
桌上放著的三兩隻橘子,散發著淡淡馨香。與窗台上蕭索的花兒相映成趣。
一些說不清是雜物還是擺設的樹枝、石塊隨處可見。
在他亂成一團的領地裏,有著自己的分寸,那是他人無法知曉的語言。
調色盤混合著色係柔軟的顏料,沾著顏料的筆刷在白紙間利落地遊走。
陸徙畫畫很少有構思,大多數時候是憑著直覺,往往腦袋還沒有運轉,手指已習慣性開始敘事。這敘事可以是一個色塊,一個模糊的輪廓,一個具體的形狀,任何任何。在他不修邊幅的軌跡裏,有一種恰到好處的美感,擊中人心。
池嶽心裏特別想給陸徙拍一組裸照,就對他說:“你過來一下。”
陸徙並未搭理,始終神情專注。
此時他正拈著特小號細毛筆,沾取顏料在畫布上署名:2009.9.12。
池嶽拿起手機,按掉音樂。
《thebluemoodsofspain》的單曲循環戛然而止。
池嶽又喚了一聲:“你過來讓我親你一下。”
陸徙抬頭。正是酷暑,又沒有風扇,他的皮膚汗濕,細軟的毛發黏在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性感。
陸徙唇齒開合,用一種不耐煩地口吻說道:“憑什麼呀。”
池嶽眯著眼睛隨口笑道:“就憑我喜歡你唄。”
陸徙手裏夾著筆,把掉下來的碎發重新別回耳側,特別氣定神閑地回了一句。
“池大鳥,你他媽好像有病。”
池嶽摸出一顆煙,點起來,特別滿足地呼了一口,笑容諱莫如深,又無所顧忌。
越過嫋娜朦朧的煙霧,一個清冷灼人的身影就這樣被定格在回憶裏。
回想起來,這大概就是我第一次說喜歡你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