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1 / 2)

南一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見到董紹琪了,這天晚上,他居然入了她的夢。

白花花的夢境,光強得刺人眼睛,南一看了好半天在分辨出紹琪的輪廓,他正坐在一口古井沿上,雙腳離地,樣子挺自在。

南一道:“紹琪,下來,那裏危險,你會掉下去的。”

紹琪道:“你不想我掉到井裏?”

“你是我朋友,你掉下去,我還得救你。”

“你要怎樣救?”

“我遊泳還不錯,撈你上來不成問題。”

說得紹琪笑起來:“這麼口井,哪有你手腳撲騰的地方啊。”

他從井沿上下來,朝著她走了幾步,嬉皮笑臉的沒有正經,南一說:“最近忙著做什麼?怎麼不來找我玩兒?”

“劉南一,你什麼時候學了客氣話了?”

“……”

他看著她眼睛:“我知道你心裏沒我,你惦著別人呢。”

南一倒不怕他說明白,聳聳肩膀:“那又如何?”

話音沒落,紹琪回身就跳井,南一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和身手,居然一把薅住了紹琪的衣服領子,懸在井裏的紹琪抬頭看她:“還真搭救我?”

“你是我朋友。”南一道。

她就要抓不住了,手指發滑,一身冷汗,急得要命的瞬間狠狠睜開眼睛,慶幸地發現竟是噩夢一場。

她打算明天去他辦公室找那董紹琪。

……

“紹琪?紹琪請了十來天假了,一直沒來上班啊。”上次見過的胖子跟南一說。

“事假還是病假?”

“有事吧。沒見生病。紹琪從來不生病。”胖子嗬嗬笑道。

“什麼時候回來?”

“那可不知道。”

“沒有辭職吧?”

“那沒。手裏的工作還說拿家裏去做了呢。”

“他最近做什麼工作啊?”

“哦還不是原來那些,整理地方史料啊。”

南一心生狐疑,心想這個董紹琪居然真的玩失蹤呢,她若奔他家裏去找,到底有些不太妥當,慢悠悠地從紹琪工作的教育局出來,心裏麵也沒有個主意。一個人走啊走,就走到了太清宮附近,站在那裏愣了愣,好久不去的山貨行那裏有人出入。南一加快腳步走上前去,見幾個工人在換招牌——山貨行要變成朝鮮飯館了。

南一找了個管事兒模樣的問原來的老板去了哪裏了?這人說,不知道啊,我的錢和手續都是中人幫忙辦理的。南一急了,說這個鋪子你也敢接,這原來是土匪的聯絡點。那人道小妹妹我出來當廚子的時候你還在家尿炕呢,別搗亂哈,該幹啥幹啥去吧,等我開張了你有空過來嚐嚐。

工人們把幾個舊家具往外麵搬,一把紅鬆木的椅子南一是認識的,那是土匪譚芳的椅子,扶手上麵雕著龍,磨得光溜溜。南一道:“這個,您是要扔了不?”

“我等收舊貨的來,要賣的啊。”

“賣給我吧。”

那人上下打量她:“你出多少錢?”

南一道:“你要多少?”

仲夏季節,黃昏時分,地麵上暑氣未消,劉南一花光了手裏麵所有錢買了一把又沉又硬的舊椅子,一步步往家裏搬。沒走多遠,她便大汗淋漓,頭上的汗水順著額頭流下來,流到眉毛上,又滴進眼睛裏。汗水又鹹又澀,蟄得眼睛酸疼,南一忍不住了,就把椅子放下揉眼睛,誰知道眼淚越揉越多,流了滿臉。

有人經過,回頭看她,低聲議論:這個姑娘怎麼了?想起什麼傷心的事情?怎麼站在大街上哭?

同一時間,圓形廣場西南側的工地上,董紹琪正把身上背的二十六塊紅磚一個一個地卸下來。王頭兒總覺著這雙手這個人特別別扭,這天終於忍不住了:“我說兄弟,看你好久了,來幹什麼的,給交個實底吧。”

紹琪抹了一把汗:“幹什麼的?你說我是幹什麼的。幹活兒賺錢的唄。”

王頭兒蹲下來看看他:“進來就賊眉鼠眼的四處看,我原來當你是要偷磚頭,到現在都沒有出手,顯然你不是衝著磚頭來的啊,看中什麼了?有什麼套路?早點告訴我,咱倆還能一起合計合計,你說是不?”

紹琪看著王頭兒,這是個粗糙生硬的漢子,莊戶人家出身,進城來摸爬滾打多年,體格強健,心思狡猾,為了生計,能欺負到別人就絕不謙讓,能占到便宜也永遠不會手軟,紹琪心想,這人的心裏,能不能還有點熱乎氣?

他笑笑仍抵賴:“我不偷你磚頭就得了唄。”

王頭兒也笑笑:“我侄子病好了,後天就不用來上工了。你這小子在這裏讓我不放心,趁早走。”

“您容我再呆兩天。”

“那還不說實話!真要我把你交給日本監工是怎麼著?!”王頭兒忽然一聲大吼,把旁邊砌磚的人嚇得手一抖,磚頭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