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治回了自己的寓所,脫掉外套,燒水沏茶。他喝的是小林元哉送的玉露新芽,味道芬芳馥鬱。茶水仍燙著,明月回來了。他沒回頭看她,在廚房裏麵一邊低頭準備她的杯子一邊問道:“怎麼這麼快就說完話了?”
“嗯。”明月應聲。
“南一小姐走了?你沒有跟她說我們一起吃飯嗎?”
“說了。她著急回家。”
“來和走都急急忙忙的,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啊……”修治道。
她走過來,到他身邊,看著他的側臉:“借錢。”
修治放下手裏的物什,轉頭看看明月:“借錢?”
“嗯。”
他笑了笑:“我還以為是要幹什麼……”
明月道:“修治以為南一找我是要做什麼啊?”
明月存心問這話的。她隱約覺得不對勁。
她剛剛借給南一五十元錢,她揣在懷裏轉身就走,明月問她借這錢是要用來幹什麼,南一答不上來,支支唔唔了半天,現編了理由,說同事病了,拿著錢去救人的。明月沒再追問,送她走到樓下,南一連句再見都沒回答就走。明月覺得蹊蹺,半天沒動地方,誰知南一又折回來了,伸手握住了明月的手,未開口呢眼圈卻紅了。
“我下麵說這話,你可能又不愛聽了。又怪我多管你的事情。可明月你跟我從小到大,認識了,好了這麼多年,沒有另一個,可能都活不到今天了。我也不怕你再跟我急眼的。就想跟你說一句,小王爺是凶還是好,做出來的跟他心裏想的是一個樣,這人待你是實惠的。你跟我年紀都不小了,所謂當局者迷,有的事情我傻你不傻,也有的事情你糊塗但我就不。要是聽我一句話:回王爺那裏去。你,你快從這裏盡早抽身……”
南一說完也不等明月反應,竟蹭蹭飛快地跑了。
明月立在那裏很久,看著南一的背影,腦袋裏麵閃現的畫麵是她們十多歲在教會學校上學的時候,一天的體育課上,老師讓女孩子們接力跑,南一跟她一組,是她的下一棒。明月領先別人跑完了自己的一百公尺,把接力棒打在南一的手裏,她噌地竄出去,也是這般,沒命地快跑,明月當時一邊擦汗一邊想,冠軍肯定是自己這一組了,誰知南一跑到半路,忽然左腳拌右腳,吧一下蹌在地上,明月連忙上前,把她扶起來,南一一側的胳膊上全都破皮流血了,卻跟她道歉:真是對不住了,你剛才第一的……
她轉過身,心裏麵一陣陣酸軟:自己長到這麼大,也並非完完全全孤單一人,也有這樣一個同聲同氣,為她著想的好姐妹。
明月坐在花壇邊上,尋思南一剛才的話。南一明著講小王爺的好,可她也說明月“當局者迷”,“有的事情你糊塗和我就不”,她最後讓明月“盡早抽身”……這些話怎樣聽都在指向她身邊的修治。聯想起南一上次來這兒,提到修治的工作,又想到南一剛才見到他時那緊張的樣子,明月心裏愈加懷疑和不安,她隱約地覺得有些事情隱藏在修治的身後,南一知情卻不能明言……
一隻流浪的波斯貓走過她身邊,一隻黃眼睛,另一隻藍色。
明月定定看著修治的眼睛。
修治有一雙誠實的溫柔的眼睛,眉毛與睫毛都很濃密,眼列長,單眼皮,眼仁兒是純粹的黑,相書上說,眼仁兒越黑的人心眼就越好。她於是知道,他有時會突然顯現的那孩子般的純真和憨態都是源於這雙漂亮的,會讓人心軟的眼睛。
“我怎麼知道呢。”他說,“女孩子之間的事情都是我們看不懂的秘密。像在家裏一樣,桔和櫻總是這樣跟我打啞謎呢。”他將沏好的茶給她,明月接過來,他把她耳朵旁邊一縷頭發撥到後麵去。
她飲了一口茶:“很香。”
“我媽媽做得更好。”他說,“之前跟小桔去家裏的時候,嚐過了嗎?”
她搖了搖頭。
“跟我回去,我讓媽媽給你做。她很在行,是村子裏麵的茶道老師。你要是願意,媽媽也會願意教你的……”
“嗯。”
“對了,明天晚上小林先生請我們二人去他府上用晚餐。你願意跟我去嗎?”
明月沒有應承,抬頭看看修治:“上次沒說完呢。你的工作進展怎麼樣了?何時建成?”
他飲了一口茶,心想哦她又來問他這個問題了,比起他們的未來,顯然明月更為關心的是他眼下的工作,是誰給了她這樣的提示?又是剛剛離開的南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