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父皇因叛亂一事心灰意冷,退了位。
我擇了吉日登基祭祀,做了伽月國的新任女帝。滿朝文武三呼萬歲,獨獨缺了慕白。
慕白自那日起便留在廢棄的太女府中,不飲不食,對我閉門不見。
我亦是不急,慕白的妻子死了,可她的孩子卻生了出來。部下問我是否斬草除根,我卻把這不祥的棺材子留了下來。
並非因我惻隱之心,而是因為,這個孩子雖還小,細看之下卻無一處不像慕白。
我的身子早就在巫岐山脈受了大寒,落了病根,恐怕此生難有子嗣。我便將這嬰孩留下,賜名華慕。
我差人將孩子抱給慕白,聽宮人說,躺在床上絕食數日的慕白踉蹌跌著下床,抱著孩子淚如雨下。
我將孩子送過去的第七天,慕白來見我。
我笑道:“怎麼,不和朕擰著了?”
慕白垂頭:“臣知錯,謝陛下大恩。”
“你想回宮?”我問道。
他點頭。
我揚起下頷:“我不相信你。”
慕白睜大眼,或許他未曾想過,我終有一日會和他說出這樣一句話。
我伸出手,一絲冰藍色的線順著指尖破體而出,在掌心凝成一塊森藍的冰花。伽月國太女畏寒不是沒有緣由,我們日日用心頭血養著的,便是這樣的秘術。
我將這朵冰花遞給他:“這是月齡。若吃了它,生殺予奪皆由我。你若願意,我便不計前嫌,即刻立你為皇夫,與你伉儷一生。”
慕白看著我,毫不猶豫地將月齡吞了下去。
我歎口氣:“你若不負我,華央此生再不負你。”
他默然。
我挽起他的手,竟發現他身子一僵。
我煩躁地甩開他,即使破鏡重圓,我們也再回不到最初了。
我的身子怕是毀在了巫岐山脈,自被貶的那一年起,寒疾日益嚴重,藥石無醫。
今年剛入秋,寒疾便犯了,我強撐著熬過了早朝,揮手砸碎禦膳房給我熬的藥,沉沉睡去。
半夜,我被人有些粗暴地搖醒,剛想發火,卻發現那人竟是慕白。
他眼眶發黑,似乎是熬了夜,端著一碗漆黑的湯藥送到我麵前。
我有氣無力地推開他:“朕不喝。”
“陛下懷疑臣下毒嗎?”他眉頭一挑,仰頭飲下半碗湯藥,將剩下半碗遞給我,態度堅決。
從他那挑釁的眼神中,我仿佛又看見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慕白,不爭氣地喝完,道:“朕怕苦。”
他上了床,緊緊地抱著我冷得發抖的身體:“我陪你。”
這句話像是時間最好的良藥,我縮進慕白溫暖的懷抱,暗自歎息,縱使國仇家恨橫亙在我們中間,他隨時隨地可能要我的命,可我依舊不在乎,我不舍得慕白,亦離不開他。
這份癡仿佛糾纏到骨血裏去,唯有死亡才能將其終止。
他忽然開口:“阿央,你生於帝王家,可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我燒得迷迷糊糊:“伽月國的皇族是溟海仙山的後裔。等我老了,就一棹春風一葉舟,獨自往溟海深處去,再也不理這俗世紛擾。”
他無言,隻是將我抱得更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