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偶遇葉先生(一)(1 / 2)

濃濃的夜色裏,四野靜悄悄的,一絲風都舍不得光顧。霓虹的七色光芒從馬路對麵照過來,照在夏家又寬又大的宅院裏,照在院子裏正在返青的葡萄藤和梧桐樹上。院子後邊才開過了一季的梅花剛剛落下來,鐵柵欄院牆一角的杏花便漫上來了,團團緊簇,白得像雪,一團團的暗香浮動。院子中央是一方月牙形狀的花圃,裏邊是新植下去的牡丹和山茶。沿著寬大的石子路,兩邊種了厚厚的草坪,又黃又枯,像給風霜窩了一個秋冬,捂去了本該是翠翠的綠。在那月牙兒形的花圃旁邊是個橢圓形狀的水池子,用石子壘起來的,池子中間立著一座仕女形狀的假山。那假山本是可以淋下水來的,淋到半腰間的兩隻陶瓷罐子裏去。大概是好久都沒用這道工藝了,那罐子和池子裏生滿了青黃的苔蘚。

這些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虛應個點綴而已。再往前過去一些,三五米的距離,便是夏家寬大的房樓了。房子是中歐結合的仿古建築,幾代人的產物,看上去有一種曆史的厚重感。大概是無數次修整過的原故,前一個設計者是歐式的,後一設計者卻是北歐的,再一位便是中式的,就這樣修下來,便把這套房子修成了現如今獨特的模樣。就說這套房子寬大的輪廓,外形方方正正的,平躺在寬廣的院落中央,分成了東西兩個樓,左邊的東樓較矮一些,東樓的頂子是用中式的朱紅色琉璃瓦做成的三角形頂子,而西樓的頂子卻是又平又直的,且方方正正。想想這也應該是兩個不同設計者一前一後的傑作吧。索性兩棟樓宇的整體顏色都還算協調,都是仿明黃或灰白的顏色,屋簷都是用了北歐式簡單的寬線條,隻在某些地方點綴上兩隻豎條形的圓柱子。然而,整個樓體的窗戶及陽台的設計卻也是風格迥異,窗戶用的是一式的白色木格子方形滑窗,窗子外邊做著白色的橫梁,這便是北歐風格的。而陽台卻是又截然不同,陽台上邊的圍欄是白色的南歐宮廷風,四角立著幾隻圓柱子,柱子上邊的尖頂子裝飾物卻是碧藍色的,柱子邊的幾個角落裏各放著迎春花和杜鵑。

東樓剛好倚傍在兩顆高大的老梧桐樹枝下麵。這個季節,梧桐樹葉雖已凋零,遠遠看上去,那些枝枝蔓蔓又密又實,像給房簷上支起來天然華蓋。若往那梧桐樹枝底下看,從樓體下的幾級又寬又平的台階走上去,是寬大的走廊,走廊則也按照歐式宮廷風格設計的,底下立著六根粗壯的灰白色的圓柱子,廊宇前邊卻是中式的朱紅色木製橫欄,橫欄上還垂著幾叢吊蘭。月光便從那影影綽綽的枝條間照下來,照在廊下灰白的大理石地上,照著牆上寬大的白色木格子窗戶上,整個院落便格外顯得幽靜又嫻雅起來。

此時,月光便是這樣照下來,照在從一扇碧青色的大門裏走出來的夏絡纓。月光照在夏絡纓的一張清麗的臉頰上,照著她嘴巴裏哈出來的白霧。微微的陰風迎麵向她吹過來,將她的一頭長發和大衣吹得悠悠地拂動。

夏絡纓眯著眼睛看了看院外馬路上的燈火,一隻手捏緊大衣領子,飛快地跑下台階去。她跑到院門口,打開寬大的鐵柵欄門,一招手,一輛的士便恰恰被她攔了下來。她也不與那司機講話,扳過一隻手,把門“吱呀”一聲帶上了鎖,便彎腰坐到車裏去了。

她趕到文卓家的時候,已是將近午夜十二點。這是一處舊式居民區的房子,那還是文卓的太奶奶那一輩留下來的唯一財產,後經過一次重建,也和其它的樓房並無特殊之處。他們家本是書香門第,老太爺那時候中過舉人的,哪知後輩不力,最後到了文卓的父親這一代就更是不如從前了。文卓卻也從不提這樣的舊事,他最多的時候,也隻自稱自己為“沒落貴族”那類人。

現下,文卓家的這一扇略略擁擠的院門虛掩著。從長滿了青苔的青石板台階走上去,隻看見十多個年輕男女,坐在客廳裏喝酒,音響開得低。夏絡纓走進去時,仰麵便看見文卓穿著一件棕色襯衣斜坐在靠椅上,他正與一位穿紅色長裙的女士聊天,並未注意到她的到來。夏絡纓向來不喜歡這樣的場合,這常常令她感到拘謹及尷尬。她一隻手抱在胸前,隨手自桌上拿一杯紅酒,動作又輕又緩,仿佛是生怕驚擾到了人。她在靠窗的沙發上坐下來,隨意拿一本娛樂雜誌來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