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九點,夏絡纓被客廳的老式壁鍾吵醒。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紫羅蘭和烤麵包的香味。她隻聽見樓下餐廳裏仿佛瓷器和桌椅碰撞的聲音,隧起床,取了披肩裹在肩頭。隨即,鵝黃底子粉藍色胭脂碎花窗簾被一應地拉開了,窗戶外麵,寬大的屋脊上掛著白雪,幾隻灰雀在近前的枯枝上蹦跳、覓食,竹葉細腳踩在一線白色裏,凍得酥紅的腿又濕又亮。沿著被積雪壓沉的幾棵枯樹枝望出去,看得見城市的屋頂像無數散亂的白色棋子,那些纖塵不染的白從近前的高矮參差的屋頂上一直鋪到天邊山蠻疊伏的遠方去了。
這時候,陽光從灰暗的天空上照射下來,照在雪光瀲瀲的禦水河畔上,照著被雪水濕潤的露台,照在街邊的白木椅上了。這些所有的能照得見陽光的地方,從一眼望不到邊的白色一下子又換成了像碧玉般的水白色了。
夏絡纓打著哈欠走下樓去,見劉媽隻擺了一雙碗筷,便問:“奶奶呢。”
“老太太身體不適,不願起床。”劉媽抬眼看看她。
“我去看看她。”她正欲轉身。
劉媽叫住她。“老太太早晨吩咐過,誰都不想見,她想搬去西郊那套舊房子去。”
“為何?”她問。“奶奶是在這裏呆厭了嗎?”
劉媽搖搖頭,道:“可能是不習慣這裏的環境,畢竟還是臨近街區,老人家都好靜。”
夏絡纓點點頭。“奶奶想什麼時候過去?”
“半個月前已吩咐了老魏,找了兩個妥貼的人過去照顧。其中一個是阿紅,以前在北京的時候,她隨老太太去住過的。”劉媽笑道。“那個時候阿紅還未找男人,如今孩子已上幼兒園,交由娘家父母養育。”
夏絡纓走過去,坐到餐廳的軟椅上。“阿紅我見過,她如今是已結婚了嗎?”
劉媽長長地歎氣,道:“她找的那男人婚前跟人跑了。後來阿紅才知懷了孕,獨自將孩子養到現在。”
“怎麼會這樣?”夏絡纓喝一口粥。
“命各有不同,大概這就是她的宿命。”劉媽坐在椅上,用圍裙擦手。“老魏已去火車站接她,她等一會兒過來替老太太收拾行李。”
正說話間,老魏的車駛到院門外。劉媽忙起身去開門。
車上下來一位穿黑色羽絨服的女人,身材又瘦又小,劉媽招呼她進門。她怯生生地走在劉媽後麵,一頭黑發紮個馬尾,斜在肩膀上。
“紅姐。”夏絡纓站起來。“好久不見。”
阿紅慢慢地踱過去,道:“櫻兒,你和你母親長得真像。”
夏絡纓示意她坐下來。
阿紅就在旁邊坐下,將額上的齊眉劉海理一理。“上次見你的時候,你才十四歲,整整八年了。”她用手擦拭著紅腫的眼睛。“你出落得比你母親還標致。”
夏絡纓不知如何來安慰阿紅,隻輕輕地替她將肩上的灰塵拍拍。
“你母親呢?”阿紅向樓上掃一眼。
“她和我父親分開了,去了海外。”夏絡纓淡淡地說。
阿紅有些不可置信地直搖頭,歎道:“怎麼會這樣?那麼恩愛的兩口子。我還記得每年夏太太生日,夏先生都會帶夏太太去香港小往。”
“都過去了。”夏絡纓低下頭。
阿紅看了看滿桌子的早點,道:“老太太怎麼突然想搬去西邊的老宅?一家人在一起,豈不是自在許多?”
“一句兩句說不清。”夏絡纓道。“奶奶的心思誰也猜不透,她向來雷厲風行,年輕時幫著爺爺在商場上打拚了半輩子。女強人大抵都這樣的性情。”夏絡纓撐著下巴,打量桌上的杯筷。“你吃早餐了嗎?我讓劉媽加一副碗筷。”
阿紅靦腆地點點頭。“我自己去拿吧,不用勞煩劉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