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夏絡纓站在花壇邊,手指輕輕撥弄一株山茶上的積雪,她撥得很仔細。直到整朵花兒幹幹淨淨地露出來時,她突然感覺到不遠處一雙錐子似的眼睛盯著自己看,她甚至能感覺到那雙眼睛在她的臉和脖子間遊走,夏絡纓循著那目光抬頭望去,目光的主人正是之前那位穿綠大衣的神秘女人,她站在天橋上,兩手扶著欄杆,斜著臉看了自己一眼,便迅速彙入人流而去了。夏絡纓望著如潮的人流,仿佛剛才那人不過是一個幻影而已,在她還未回過神來的時候,一閃而過了,她甚至找不到她的一點痕跡。
她是誰?夏絡纓蒼白的臉顯得驚惶而不安,她的心裏不停地重複著關於這個神秘女人的種種問題,但是沒人能回她的話,除了那北風一刻不停地吹過來,將她的周身刮得“嗡”地鳴響。
“沒事吧?”葉帆走過來小聲問。
夏絡纓搖搖頭,將冰涼的雙手插進大衣口袋。“走吧。”她說。
到家時,肖莉正在客廳裏,翹著她新做的指甲剝橙子,懷裏抱著紮蝴蝶結的“得得”。她新做的發型像個整容失敗的老式芭比,還有她新置的奢華皮衣結結實實地綁在她不再平坦的小腹上。
劉媽正捧著一隻瓷瓶,修剪一束百合,道:“櫻兒,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老太太等了你好長時間,又不讓打電話。”劉媽放下手中的活計,接過夏絡纓的短大衣和圍巾。
“奶奶呢?”夏絡纓問。
劉媽抱著衣服往衣帽間去,拖鞋在地板上磨得“唦唦”響。“老太太等了你好長時間,現在已經睡著了。”
夏絡纓記不太清楚,大概是淩晨,她被突如其來的尖叫聲驚醒。她看見客廳裏的燈亮了,夏世文從書房衝出來。“劉媽,劉媽……”他大聲叫著。
但劉媽卻是並沒有應聲。
夏絡纓下樓,握著樓梯扶手看見肖莉側身躺在皮沙發上抽蓄,兩隻手緊捂著腹部,疼得滿頭大汗。她的嘴裏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麼話,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都不拿我當回事……以為我懷了孩子便好欺負,好像我是為了享受似的……”她一邊“嚶嚶”地說著這些話,一邊挑起眼角仰視夏絡纓,眼睛裏泛出一陣清冷的寒氣來。
接著夏老太太醒了,坐在沙發上喝茶,她不緊不慢地吩咐兒子給老魏打電話,把一隻長毛毯子揉在胸前,腳上一雙羊皮拖鞋把那隻叫“得得”的狗踢得滿屋亂叫。
夏絡纓和吳姐站在一邊,看著老太太發呆。
老太太把杯子擱到幾上,站起身來,道:“纓兒,你陪我到房間去坐坐。”老太太走到夏世文麵前,斜著眼看了他一眼便走上樓去了。
夏世文懷裏抱著痛哭流涕的肖莉,仰起臉來看了老太太一眼,叫道:“媽,我們是該撥120嗎?昨天晚上老魏被指派到上海參加博覽會去了,可能是趕不回來的。”
老太太不回話,她背對著兒子,一手扶著樓梯扶手,小聲道:“你看著辦吧。”說完,她便繼續往樓上去了。
夏絡纓跟在老太太後麵,一前一後地進了老太太的房間。
床頭的一隻菊花燈被打開了,屋裏邊閃動著胡桃油木般的光澤。香案擺在靠近窗台的一邊,兩隻香燭還燃著青煙。一樽蓮花座上的觀音像,眼睛似閉似睜,白色漆座在燈光下泛動著幽幽的光芒。
老太太徑直走到香案前,久久站著不動,嘴裏輕微地歎出一口氣。“都當我這老太太是老糊塗了,當我這一輩子拚下來的產業是得了運氣。”老太太自言自語地望著案上立著的那尊菩薩。“作孽啊,作孽。”老太太說完便手捂著胸口,低下頭去了。
夏絡纓踱步向前,握住老太太的胳膊,道:“奶奶,您可是哪裏不舒服?”
老太太轉過身來,臉上赫然印著幾滴淚痕。
夏絡纓一驚,忙用手去替她擦拭。
老太太卻更加傷心起來了。“纓兒,你覺得肖莉這個人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