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莫雪歌扛著洛九，在滿是荊棘的叢林裏行走，明明露水濕潤，她卻若閑庭散步，水不沾衣。
而身後，洛雪提著皇上，緊緊的跟著，偶爾的幫著揮走一根荊棘雜草，不讓她們刮到洛九的臉。
洛九看著，忍不住開口譏諷，“你可真愛我。”
洛雪身體一僵。
這一直是她心裏最大的秘密，如今被她發現，就如同一張隱蔽的遮羞布被人猛地扯下，而扯下她的人不僅不珍惜，還用這麼譏諷的語氣懟她……
洛雪麵色猛地一沉，忽然一抬手，一根荊棘向著洛九的臉飛去。
“真弄傷了她，你又得心疼。”
莫雪歌冷不丁的話飄來，那根即將飛到洛九臉上的荊棘又被洛雪堪堪抓住，然後碎成粉末。
“你別再說話。”
洛雪警告，隻是，眼神複雜，隨後移開眼，“有些東西，是可以改變的。”
“改變？”
洛九氣若遊絲的看了她一眼。
洛雪有些心虛的垂下眼瞼，沒去看洛九的眼神，須臾，看向莫九歌，“方才他來了消息，就在前麵等我們。”
莫雪歌聞言，點頭，“嗯。”
“他？”
洛九困難的伸手，拍了拍莫雪歌的背，“你們的幕後大幫手？”
莫雪歌沒理她。
洛九又拍了拍莫雪歌的背，“我說，能不能放我下來，或者，公主抱也行，這樣被扛在肩上硌著，真的很難受。”
“行了吧，沒拿繩子把你拖著走，已經是夠給你麵子的了。”
莫雪歌笑了下，“我說洛九啊，你都虛弱成這幅樣子了，還這麼不安份，你說，寧世子到底喜歡你什麼？”
“喜歡我就是我啊，那你呢，你身為彧族中的人，如此姿容絕色，甘願給別人當走腿子？那個他？誰呢？”
“嗬。”
莫雪歌沒有回答，隻是忽然抬手，在洛九身上一點，“安靜一下吧，我知道你最會蠱惑人心。”
洛九這下不能說話，微閉了閉眼。
約莫一個時辰後。
莫雪歌帶著洛九，三人到了一河邊。
“看到沒，出了這條河，就不再是夏國國界。”
莫九歌指向前方，天幕浩渺，隻冷風獵獵，女子一抬手，好似揮斥方遵。
一旁，洛雪這時手指一揮，解開了洛九被封住的聲穴。
洛九驟然長呼一口氣，立馬看向莫雪歌，“你們要帶我離開夏國邊境？”
“當然。”
莫雪歌伸展雙臂，用力的大歎一口氣。
而這時，前方，叢林裏，隱隱綽綽有人走過。
那身影清瘦，似乎在看向別處，壓根沒注意到這邊一般。
洛九的眼睛卻是一亮。
“五錢！五錢！”
那身影聽到聲音，看過來。
周圍雜草叢生，可是他一眼就看到了她，洛九。
明麗又那麼與眾不同的女子。
洛九拚命的呼救，“快救我。”
五錢看著洛九，目光微微波動，身體卻沒有動。
而扛著她的人莫雪歌更是輕輕冷嗤一聲，“洛九啊洛九，人人都說你聰明，你為什麼這一瞬間就這麼傻了呢。”
洛九頓住。
黑夜下，無星無月，不遠處，五錢就這麼立在那裏，四周荊棘滿布，大樌橫立，他就好像一株鬆柏立於其中。
黑衣在夜風中刮著他的臉部輪廓。
是啊，五錢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呢，他明明，應該還待在京城的。
他也不應該是這樣的，他看到她，從來，都是生動熱情的，不可能像現在這樣，一動不動，隻在黑夜下盯著她，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那張臉，清秀依舊，周身卻都透著化不開的陰霾。
“嗬嗬……”
洛九打量半響，忽然苦笑幾聲。
莫雪歌聞聲，輕拍了拍她的腿，“喲，還能笑得出來呢。”
“是啊，明明第一眼就發覺不對勁的，可是為什麼就是不敢相信呢。”
洛九聲音悶悶的。
而這時，莫雪歌也終於把她放下，毫不溫柔的丟在一旁的草地上。
不遠處，那道身影也終於動了。
他慢慢的走過來，黑色鬥篷下，那張臉不帶半點表情，直到在洛九麵前停下，眸底深處，似乎才有什麼東西在微微泛著波瀾。
洛九慢慢抬頭，看著那張臉，忽然抬手，“別，別說話，讓我還能有點美好。”
她說完，閉上眼。
五錢背在身後的雙手微微緊了緊，須臾，開口，“洛九，不必再自欺欺人人，沒錯，那屍體是我吩咐吊在城門上的，我，背叛你了，準確的來說，不是背叛，而是我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
洛九眼皮子微動，仍然緊閉雙眼。
“洛九，帶你來，隻是想讓你幫我們一個忙。”
“我知道。”
洛九開口，眼眸仍未睜開，倒是嘴角露出一絲絲自嘲，“五錢，你是徹底的恢複了記憶嗎？”
“是。”
“所以，你知道了你的仇人是誰，而你現在要對付的，是整個夏國吧，你想利用我，引寧景來，因為，他來了，夏國幾乎就沒了任何倚仗，也就，沒了。”
夜色下，五錢略略點頭，“是的，鬼王十三兵，和彧族為什麼會從這世上消失，因為什麼，都因為夏國的祖先，全是他們造的孽，而我和天煞他們為什麼喪失記憶，留存這世界，孤獨得沒有目的，直至遇到了你。”
五錢越說，語氣越加殘涼，“都是因為他們，因為夏國皇室，更為嘲諷的是，沒有了記憶的我們還待在夏國，維護著夏國，這，是不是很可笑。”
洛九，“……”
“寧景是個好人，可是，他是維護夏國的，他是幫著夏國的。”五錢冷笑。
洛九忽然睜眼，“那你方才為什麼不把寧景一起抓來呢，莫雪歌抓我走時，他還昏迷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因為，我要讓全天下的人知道，人犯了錯，就不可能被原諒，等到你的的任務結束，我自會讓天下人知道我鬼王一脈之人所受的苦。”
“所以？”
“所以，你會被放在高高的燭台之上。”
五錢說完，轉過身，“洛九，別怪我，得到記憶的我，才知道過去那麼多年，以及那些被祖先們深藏起來的記憶有多可怕，人家是國仇家恨，而我，是世世代代的恨，恨不能將夏國皇室的所有人，血液盡數吞沒。”
五錢擲地有聲，“所以，也別怪我。”
洛九穎了張唇。
“你可以想像一下，鐵騎踢入鬼王府，進入彧族，碾碎一切，不管是老人，小孩，為了得到長生之法，一片一片肉的切割下來，這些都是夏國祖先做的事情……”
洛九……
忽的，又閉了閉眼，“我懂。”
“不，你不懂。”
“未經他人惡，莫勸他人善。”
洛九道，“我隻是想說，百姓是無辜的，不管什麼樣的戰火，也不該讓他們受到苦難。”
“我受苦難時，又有誰來憐憫我呢。”
洛九定定的看著他，頭往身旁的樹上一挨，苦笑一聲，“我還以為我是你生命裏的一點溫暖呢。”
五錢，“……”
須臾，五錢輕輕搖頭，看向莫雪歌，“你看好她，一柱香後，我們出發。”
聽到這話，莫雪歌臉上隱隱浮現出激動之色，“好。”
洛九蹙眉，“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莫雪歌上前，一把將洛九提了起來，“走吧，方才五錢說的都是最後一步，而在此之前，我們需要通過你，來找一個人。”
“什麼？”
“你不是彧族之人，卻懂彧族的長生之法，那就說明，你本身不簡單，至於皇上……”
莫雪歌看向一旁奄奄一息的皇上，擰著眉，“估計也不需要了，不過，先帶著吧，以防萬一。”
一柱香之後。
“走吧，出發，成功之後，出夏國國境，夏國……永遠滅亡。”
五錢擺了擺手。
莫雪歌繼續扛起洛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