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並沒能征我去做官,他自己已經病的走不動路了。朝局詭異,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新的皇帝忌憚周勃,也忌憚陳平。之所以周勃在前麵,是因為周勃掌軍,統兵的太尉雖在丞相之下,卻比丞相更具威脅。
陳平是個聰明人,並沒有趁機安插自己的嫡係,反而主動退了一步,把右丞相讓給周勃。聰明人的優勢得到了充足的體現,周勃不久就被罷相,朝中隻剩下陳平一個丞相,沒了左右的分別。
陳平還是小心翼翼,他在項羽手下做過事,在劉邦手下做過事,做過劉盈的丞相,做過呂雉的丞相。這裏麵除了劉盈,就沒有一個好伺候的,陳平都伺候過,而且一直混的很好。
這是個絕頂的聰明人,聰明人都不會給自己找麻煩,這個時候安排我去做官,就是個很大的麻煩。
劉恒如今安心了許多,他已經是這個國家的皇帝了。九五之尊,天下一人。對內架空了周勃,收攏了兵權,對外安撫了諸王,得到了宗親的支持。他已經坐穩了帝位,他依舊需要陳平。
陳平這樣的老臣必須得到優待,以此顯示皇帝恩重,不忘扶立之功。
陳平在劉恒當上皇帝的第二年病倒了,病的很重,奄奄一息。
他的家人抬著他,在鴻固原找到了我。
我正帶著妲己和容容在賞雪,漫天的飛雪裏,架起炭盆,坐著一壺老酒,在鴻固原遠望長安。
這是這個冬季我們三個人最為享受的日子。
陳平躺在榻上,裹著厚厚的皮裘。
妲己帶著容容去一邊玩了,讓我和陳平在這裏說話。
陳平也揮退了眾人,隻留下兒子陳買在側。
“吳啟,我又來看你了。”
我笑道:“丞相不日將終,為何還要來見我?”
陳平強撐著坐起,陳買在一旁扶住他。
“我也不知為何,當年江水漢水泛濫,收攏流民時我與你初次相見。隻覺你非尋常之人,邀你為官,你拒絕了我。後來你我在道左相逢,匆匆一會,你還記得我是陳平。”
我道:“丞相身處高位,總是容易被人記得的,倒是丞相能記得我,很是出乎我的意料。”
陳平露出一絲微笑,道:“我記得很多出色的人才,那次過後不久,我心情煩悶,尋你喝酒來著!”
“不錯,那時我正在給我幹女兒撘房子,牆才砌了一半。”
陳平繼續說道:“或許你我有緣,所以我才會去找你喝酒。”
我問道:“這與今日,又有何關聯?”
陳平道:“那日你再次拒絕了我,說人間功業非你所求,還說楚霸王項羽和高祖皇帝如今都已不在,想告訴我人間功業不過轉瞬成空。”
我點了點頭,陳平又道:“我當時不甚明了,自覺大丈夫生於世,當建功立業,不負此生。”
我問道:“而今你明白了麼?”
陳平笑道:“而今我明白了,故此來見先生。”
陳平艱難的施了一禮,我笑道:“為何稱我先生?”
“你指點我人生智慧,自然是我的先生。”
“你悟到了什麼?”
陳平正色道:“人間種種,何其短暫,唯有留候所求,才是長久之道。”
我看了看長安的方向,道:“皇帝已經從宮中起駕,要到你府中去了。”
陳平詫異道:“先生能看到皇宮?”
我道:“為什麼不能呢?你還有什麼所求,不妨都說出來。”
陳平推開陳買,坐在榻上拜道:“我一生多行陰謀,不擇手段,恐身故之後,報於家人,故此求先生為我兒指一條出路。”
陳買也在他身側躬身下拜,拜的很真誠。陳買並沒有陳平這麼聰明,卻更加方正,是個心誠之人。
我想了想,道:“商山四皓如今在雁門行醫,我觀你兒子和他四人有些緣分,不妨去雁門尋他們。”
陳平對陳買道:“還不謝過先生!”
陳買匆忙施禮,道:“謝過先生指點之恩。”
我擺手道:“這是你的緣法,我隻是說明了而已。”
陳平不再言語,陳買走到他身前,三跪九叩。然後站起身,轉身消失在風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