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來了精神,道:“那客人可得好好嚐嚐人間吃不到的,牛肉怎麼都得來上一盤,一斤重的螃蟹也該來一隻的,再來一壇杜康家的好酒,管叫您吃得開心!”
“地府可以吃牛肉?”司馬師有些疑惑,人間的牛要比最底層的奴仆還要昂貴,官府更是命令不準宰殺,但有老死病死之牛,都要上報官府,葬進土裏去,而不是端上餐桌。
夥計的笑意更濃了幾分,道:“人間那是耕牛不夠,吃一頭少一頭。地府可沒這個煩惱,地府這什麼都長得快,不止莊稼,牲畜也是,您就放心的吃,想吃多少都有!”
司馬師一拍桌子,豪氣道:“那給我來兩斤!螃蟹也來倆,你的那個杜康家的酒,也給我來一壇!”
“好嘞!客人您稍等,這就給您準備!”
酒館上材速度比司馬師預計的還要快一些,不過半刻鍾,夥計已經把他的酒菜擺到桌上,還附贈了一碟青菜。紅紅的牛肉裝在一個大碗裏,兩隻螃蟹各自占了一個盤子。
拍開酒壇的泥封,一股酒香迎麵而來,倒進杯子裏,可以看清杯底的顏色。地府的酒似乎也要比人間的更為美味許多,飲入腹中,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有多久沒有這個樣子,一個人,沒有絲毫目的的喝過一杯酒了呢?司馬師想了很久,都沒能想到這個時間有多長。
在人間的時候,位高權重,有的是人希望和他一起喝酒。他也常常和許多人喝酒,隻是每一次都帶有強烈的目的性。而許多個深夜,或是和弟弟司馬昭對飲,或是自己在房中獨酌,也都止不住心思,不知不覺的去思考那些權勢所帶來的種種煩惱。
人間種種,一死成空。走出判官公房的時候,判官所的這句話,當真是至理名言。那些爭鬥,那些恩怨,無論是想與不想,終究都隨著一死而化作鏡花水月,不複存在。
喝光了酒,吃完螃蟹,又把牛肉填到肚子裏。司馬師在夥計驚訝的目光裏結了賬,才隻花費了五個地府錢,當真是便夷很。
司馬懿在張春華的催促裏,鞭打著趕車的馬匹,馬兒已經跑了很久,實在有些跑不動。
往後白了張春華一眼,道:“馬已經跑得累了,你催也沒有,左右已經到了閻君城,何必焦急。你先給師兒寫封信,問問他在哪裏,也讓馬兒休息休息,攢攢力氣。”
“就你的有道理,若非你這老物太過拖拉,作夜就能進城來的。”
司馬懿沒有理會她,而是徑自停下馬車,又把綁在車轅上的袋子解下來,拿青草去喂馬。
張春華寫好信件,扔進車廂中的火盆裏。這才從車上下來,活動了一下手腳,在車裏坐了這麼久,也是累得很。
“老物,人間的局勢你怎麼看?昭兒能不能穩住朝局?”
司馬懿頭也不抬的道:“問題不大,昭兒雖不如師兒,卻也較其他人聰慧。加上我和師兒留給他的積累,曹氏已經回無力。”
張春華看了看他,有些擔憂道:“若是司馬氏代魏自立,必將與蜀漢、東吳成為死敵,草場上,將無你立身之地。你何以自處?”
司馬懿笑了笑,問道:“你是在擔心我?”
“哼,我隻是擔心兩個兒子,誰管你這老物的死活。漢室在地府底蘊深厚,孝文皇帝已成閻君,一旦被漢室針對,我看不出你有什麼脫身的辦法。”
“你得對,我的確沒什麼辦法。如今城池是漢室出錢出人建的,若沒暗中埋下地道,布好釘子,我是不信的。城中的將士都是漢軍,官員也大多是漢臣,若是漢室對我下手,我隻能從草場退出來,放下所有野心,安心的等候投胎。”
張春華眯了眯眼睛,司馬懿會這麼幹?在人間做了一輩子的夫妻,還有人比她更了解這個男人?若被曹操強征之前的司馬懿,有幾分做隱士的心思,那麼被征辟之後,那幾分心思便已如煙雲般消散,再不見一絲痕跡。
他一定有別的主意!這些事是否要報到長安去?漢室的皇帝會如何處理?又會不會牽連到師兒和昭兒?
張春華感受到了許久不曾感受過的糾結,不是人間種種、一死成空的麼?為什麼她還是感受不到解脫的滋味。
抬頭看一看今日的空,沒什麼雲彩,藍藍的,幾隻鳥兒在自由自在的飛。朝著遙遠的方向,不知休息,也不知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