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開始,餘慶街傍晚多了個收破爛的,專挑晚飯時間騎著破破爛爛的三輪車沿街吆喝。
老頭缺了兩顆牙話漏風,嗓門卻敞亮極了,他不單吆喝,他還自編自唱,濃重的彭城土話穿透力極強,隔三五條巷子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收——爛布條爛棉花破衣裳咧!留在家裏也沒有用,生了虱子爬滿身,爬到頭上長癩痢!長癩痢!
收——長頭發短頭發豬毛雞毛大鵝毛咧!留在家裏也沒有用,生蛆發臭熏死人,熏死個人!
收——舊書舊報紙爛字紙咧!留在家裏也沒有用,換了草紙擦屁股,擦屁股!
……
老頭跟掐好點兒了似的,每從下班時間沿街吆喝到吃完晚飯大家出來乘涼,慢悠悠在那一片區域轉悠一圈又一圈,到睡覺的點兒了喊完收工。
過了兩不止晚飯時間來,早飯時間也來,跟鬧鍾似的,六點半大家都起床了,他的吆喝聲也來了,一直到八點都上班了,他也換地方走人了。
幾以後,張大鵬來找周魚魚閑聊,給她稀奇事兒:“沈鬱那個精神病不知道又出什麼幺蛾子,今兒個早上他媽追著一個收破爛的老頭給人家錢,非讓人家別在他家附近收破爛,她家沈鬱好幾都吃不下飯了,今早上都神經性過敏了!”
張大鵬簡直要笑出鵝叫,“哈哈哈哈哈哈!哥,你他還是不是個爺們兒了?聽人家收破爛吆喝幾聲就惡心得吃不下飯了?這得多嬌貴啊!還神經性過敏?我看他就是個神經病!”
周魚魚也跟著嘿嘿笑,“那今兒個早上收破爛的走了沒?”
“走啦!給了五塊錢呢!哪能不走!不過走到三條巷子外接著吆喝去了,沈家照樣能聽個清清楚楚!哈哈哈!”
“我二妹聽沈家保姆沈鬱這幾砸了不少東西了,他一張嘴想吃點啥那收破爛的就在外邊喊‘生虱子’‘擦屁股’!今早上連口水都沒喝就氣走了,脖子上一片紅疹子!哎呦笑死我了!還真有這樣的男的!他是衛生球成精吧?”
周魚魚翹著腿哼哼:“這才哪到哪啊!”
第二上班,她在廢品收購站外邊跟來賣廢品的老頭接頭,給了他兩包紅雙喜:“你認識不少收廢品的吧?跟他們,手裏有破衣服爛棉花豬鬃雞毛鵝毛的我都收,跟給你一個價,比廢品收購站一斤多兩分錢!”
“不過可別噴水糊弄我,太髒的我也不要,這樣,你們拿出去曬曬,再拍拍灰,別擔心掉分量,一百斤我給你們補五斤的重量。”
“不是我不信任您,您我當然信得過了!別人跟您哪能一樣?我得看著他們收拾,要不我收著也不安心,月底我完不成八百斤的收購任務下月還得在這兒受罪!你們找個我能看得見的地方收拾,我上下班路過瞅一眼,也安心不是。”
這傍晚,沈鬱那輛幹幹淨淨車身能當鏡子照的白車從機械廠大門開出來,一轉上回家的街就被鋪在馬路牙子上的破衣裳爛布條給攔住了,旁邊還有倆滿手黑灰的老頭在抖落豬鬃和雞毛!
他狂按喇叭那倆老頭跟聾了似的根本不理人,倒是把行人給震得耳朵疼,好幾個騎自行車的夥子對著他的車直罵娘。
不寬的街道兩邊鋪了幾十米的破爛,人家倒是沒占路,這段路兩邊也沒店鋪做生意,別人嫌髒嫌臭也就騎著自行車快點過去了,沈鬱的白車卻停下不走了,好像前邊不是破爛而是刀山火海。
他停了有十幾秒,接著好像才反應過來,猛地開始倒車,急速後退幾十米,一輛慢悠悠騎過來的三輪車就這麼讓他給撞上了!
三輪車側翻,車上的人也跟著摔了下去,人沒什麼大事,很快就爬起來了,可一車的破紙殼、舊衣裳、廢塑料還有一兜散碎頭發都散在了白車周圍。
周魚魚隔老遠看著白車周圍的人越聚越多,破爛車上的老頭整個人都扒在白車上要賠償,可惜地歎口氣,這樣的熱鬧不能看現場,真是太遺憾了!
這晚上納涼的時候,周魚魚就搖著大蒲扇聽到街坊們的現場回放了。
“沈工真進醫院了?不是他撞了別人嗎?”
“真真兒地!被撞那老頭沒咋地,還能扒著沈工要賠償呢,你是沒看著,那老頭也是個混不吝,抓著沈工差點沒把人家褲子給扯下來!非要一百塊錢,要不就不讓人走!”
“一百塊?我一個月工資鬥都不到一百塊!他這一車破爛怎麼這麼值錢?這不是訛人嗎?沈工給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