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瀾兒幼時並不常離開山莊,就算有也是師父或師娘領著,再加上時日久了,多年前的路她早已記不清楚。
山中布下的禁製早被破壞,原本偽造出來的幻象一扭曲,原本的路也完全變了樣。
楊琳琳帶她上山時,司瀾兒隻覺得那裏是一個陌生的山道。望著蜿蜒但不算崎嶇的山路,隨著距離山莊越來越近,山中的一草一木似乎變得熟悉,清風的微撫、青草的甘甜,那麼熟悉,讓人緬懷。
司瀾兒眼眶微紅,心中泛起的思念久久沒有散開,很快、很快就能見到那記憶中的家園……
當一切真正映入眼簾之時,司瀾兒僵直了身體。
記憶中高高的白牆剔透的綠瓦變成了殘缺,枯草叢生掩蓋著一座猶如鬼屋般的古莊,落瓦掉落在灰牆周圍,不少蜘蛛網勾搭出一圈一圈的屬於蜘蛛的地盤,網羅在每個牆角之上,原本紅色厚實的大門虛開半掩,風一吹便咯吱作響。
那裏已經了無人跡,荒廢多年。
司瀾兒怔忡地看著,楊琳琳隻道:“我跟你師兄回來之時,這裏已經沒有人了。山莊曾經發生過大火,我們找回去的時候裏麵已經燒得麵目全非……”
楊琳琳的臉龐有些冷峻,目光隨著回憶而變得有些深邃,她跨過那個門檻走了進去,望向曾經走過的每一個地方,最後落在一個烏井的方向。
“師娘的屍骨是師兄發現的,他不讓我靠近這裏,不敢讓我見到,可最後我還是看見了。”楊琳琳咬著牙,那力道就像要把這滿口銀咬碎,“我根本不相信那是師娘是屍骨,可當所有證據擺在眼前,卻輪不到我不信。”
司瀾兒顫巍巍地來到烏井旁,此地已經相當破敗,因當年一場大火,燒得牆麵發黑,地上橫豎倒著零零散散的木樁,有些牆角抽著野草,曾經的池塘如今已是一池混水,邊上布滿青苔。
司瀾兒怔怔地閉上眼,當年那個莊園,她們的樂土仍清晰可見,隻是一睜開雙眼,一切都已經不複當年。
大堂的地板布上厚厚的塵埃,塵土之下隱約可以看見有一大塊一大塊黑色的汙跡,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已經幹枯掉的血跡。
司瀾兒蹲下,以手擦去地上的塵灰,撫摸地上的痕跡。
“若你此刻心裏還為那個大魔頭辯解,那便是我錯看你了!師父師娘養育你多年,你不念在養育之恩不作報答就算,可你不能抹昧良心當一切都沒有發生,心安理得地站在仇人身邊!”楊琳琳的聲音越漸冰冷,麵上如同結了一層冰霜,仿佛她寧可掐斷司瀾兒的脖子,也不允許從她嘴巴裏聽見一個不字的決絕,她咬緊一口銀牙,“我寧可殺了你,也不允許你這麼做!”
司瀾兒靜靜地望入地板,入眼的血跡,“我想看看師娘的墳。”
楊琳琳冷嘲道:“師娘沒有墳,我們將她的屍骨焚燒成灰,帶走了。”
當年弱小的她們孤苦無助,更不知仇敵為何。隻知道一旦她們的行蹤暴露在世間,不久必會遭人追殺。她們甚至不敢為師娘建墓碑,生怕被人發現她們回來過,生怕暴露了行蹤。
她們窩囊地東躲西藏,不敢現身,連仇敵是誰都不知道更妄論報仇。她們知道這個地方已經不能再待,以後隻怕也不敢輕易回來,最後隻能忍淚將師娘的屍骨焚化骨灰帶走。
司瀾兒靜默半晌,她跪在地上,重重地以額叩地,匍匐之身許久沒有直起。
楊琳琳站在她的身後沒有說話,靜靜地等著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司瀾兒的身子終於動彈,她慢慢地爬起身,沒有理會身上的塵土,然後轉身對楊琳琳道:“我們走罷。”
楊琳琳眼中雖有詫異,但很快轉變為一種欣喜,慶幸她總算迷途識返。她看了看天色:“我們趕緊下山,然後去栗京,你師兄在那裏等著我們。”
雖然司瀾兒臉色並不好看,看起來也沒什麼精神,眼中卻已經沒有迷惘之色。楊琳琳相信她已經想通了,為免夜長夢多,當務之急便是盡快將她帶回去。
她們剛剛踏出山莊,楊琳琳的臉色忽而大變,她閃身護在司瀾兒前麵,如臨大敵。
原本出神的司瀾兒抬頭,目光的焦點在看到前方不遠處的人時瞬間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