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覺小心翼翼把頭探出齊腰高有點枯黃的草叢,仔細觀察著百步外的那夥敵人。
草原上,八月的風已經有涼意夾雜在其中,席卷過草梢,讓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原隨風輕擺,蕩起一波一波遠遠望去像極了的海浪。
雖然小九沒見過大海,但是不止一次的聽說過大海的遼闊無垠,寬廣浩渺,浩瀚得就像頭頂上的藍天。
閑日間,那一麵一麵揚起的白帆點綴在碧藍的海麵上,就好似一朵朵白雲在遼闊的藍天上漂浮,美麗而壯闊。
但當祂憤怒時,風就會化作驚濤駭浪,拋起滔天的洶湧,叫天地都為之變色。
而祂溫柔時,就宛若一麵鏡子,光潔照人平靜異常,任由微風吹拂,任由鳥兒歡快歌唱,也任由白帆起航,在泛起的層層漣漪中回蕩。
伸出纖細手掌,讓清風從指尖縫隙輕輕撫過,清涼愜意,小九把目光稍稍偏移了一點,方覺正半蹲半跪在她左邊一步外,少年還未長開的身體不算健碩,但是很堅毅挺拔。就算是現在在觀察敵情而不得不半跪在地上,他也是下意識地把下半身壓低,上半身盡量舒展,隨時隨地的保持著最迅疾的反應姿態,好對突發狀況做出及時有效的應對。
望著那原本白皙的麵孔,因這一年來在漠北草原上風吹日曬而變得微微發黑,小九眼神憐惜,心底莫來由的一絞。
此時遠處,在他們小心觀察的對麵,有四五十名狼騎正在那裏停馬歇腳。
八月的季節,鷹飛草肥,正是草原狼族儲兵備戰的時節。
“有四十三騎,雖不到一標人馬,但也是標準的一隊斥候配置。可這幫狼崽子跑到這草原,漠北,大夏交界三不管的地方來做什麼?”一個沙啞的嗓音打斷了小九有些紛亂的思緒。
說話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可能正處在變聲期,一張口就是一副怪異的公鴨腔調。
少年喃喃輕語像是自言,又像是在問他身邊的人。
“不是四十三,是五十四個。”說話的是少年身邊半蹲著的一個二十上下的年輕男子。男子抬頭望了望偏西的落日,又接著道:“應該有一小隊十騎出去找食物了。”
“五十四個?”嗓音沙啞少年有些疑惑,“不對啊老段,我明明數了幾遍,就算加上你說的那十個出去找食物的,也不過是五十三個呀?”
被稱作老段的年輕男子抿抿嘴,沒有作聲,但卻把目光望向了一個地方。
聽著少年與年輕男子的低聲交談,小九收回有些散亂的思緒,探出頭仔細地打量起那波狼騎來。
片刻後,嘴角被她抿起一個俏人的弧度,一雙星輝流轉的秋水眸子裏泛起笑意。
“丸子,老段在這邊境上摸爬滾打了三四年了,相信他,他說有五十四個,就是五十四個。”方覺一邊目不轉睛的觀察著,一邊輕聲說道。
“是,他是在邊境上混了三四年,得出這是一標狼崽子,我同意,還說有十騎出去覓食,這我也相信,可就算加上那出去的十騎也隻是五十三個啊?怎麼會是五十四個呢?···”叫了一個奇怪名字的少年疑惑地問著,把腦袋探出草叢,似乎又去核對人數去了。
片刻後,他開始撓頭。
又仔細核對了兩遍,對麵仍舊是四十三騎,那始終不得的“一”,叫他同時被苦惱跟困惑圍繞。
他知道自己一定是漏掉了一個,就算懷疑老段的說法,但他從不質疑方覺。
打記事起到現在,認識怕有十來年了,雖說年齡相仿,但方覺這臭小子總有著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讓人天生的容易親近與相信,用這臭小子自己的話說,就是人格魅力,我呸~丫的,還人格魅力,小時候一起使壞搗亂也沒見你少過。
盡管如此,但你要問他最信任誰,恐怕叫方覺這個名字的臭小子絕對算一個。這不是盲從,而是親身經曆過的事情在那擺著,得出的事實證明,如果遇到選擇,選擇信這臭小子絕對比選擇自己要劃算的多得多。
對於少年丸子提出的疑問,方覺沒有做出解釋,隻繼續凝神瞭望。
小九望著叫丸子的少年,一雙美目中盡是輕蔑的視線。
見兄弟不理會自己,丸子有些訕訕,再看到少女別有意味的目光,當下有點惱羞成怒地低吼道:“老段~”
“嘿嘿”老段低笑了一聲,朝一個方向努努嘴,“看見那個小高坡沒···”
丸子趕緊去望,“就是那個有三尺高溪水旁邊的小土坡?”
在那夥騎兵的聚集地,東南方是一條小河,在這缺雨時節流量不大,隻不過丈許寬,波光粼粼自西向東流淌不息。東北麵則是那夥狼騎的幾十匹坐騎,此刻雖沒有下鞍,但也鬆開了韁繩,任由馬兒在河邊悠閑地吃著草,喝著水。那幾十個草原狼騎此刻正三五成群地坐在柔軟的草地上,一邊休息,一邊低聲交談著。
而那個小土坡就在那群馬兒的邊上。
目測看去最多不過三尺高,上麵長滿了雜草,很是不起眼,要不然丸子也不會數次忽略掉這個地方。
少年得到提示,努力觀察,終於,在小土坡的斜背麵,麵向河水和馬群的那一邊,發現了半隻腳。
什麼叫半隻腳?
因為丸子隻看到了半個腳背,要不是那隻腳在那悠閑地一甩一甩著,從他這個角度還真難看的清。
那個小小的土坡背麵還躺著一個人!
丸子摸摸自己挺秀的鼻尖,沒好氣的說,“這家夥還真會挑地方。”
“好好學著點。”方覺說話很輕,但很鄭重。
“咋了?”丸子有些不屑地反駁道:“學他什麼?難道學他會挑地方偷懶?”
老段聽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一副被打敗的誇張表情。
方覺收回遠眺的目光,瞥了一眼丸子。
丸子連忙縮了縮像女子一般白皙修長的脖頸,很無辜委屈,“怎麼了嘛?是挺會挑地方睡覺的啊!”
方覺重新把目光望向那夥狼騎,沉聲道“那家夥是會挑地方,但並不是像你說的那樣·····”方覺說到這,突然問了一個似乎不想幹的問題,“這是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丸子一怔,下意識地環顧四下,“這是咱們大夏、西域、和他們草原的交界處,俗稱三不管,也叫狐子裏啊!”
方覺望遠的目光中漸漸泛出一縷冷冽之意。“你也知道這是三方交界的地方,那這裏就是邊境,就是戰場。我們三方的勢力在這裏犬牙交錯,複雜異常。三方的探子,斥候常年出沒,哪一年、哪一個月不流血?你仔細看清楚這家夥挑的地方,東麵環水,西麵是西域重鎮佛下城的方向。而他們的坐騎都散放在北邊,北方正是他們的老巢。唯一的威脅就隻有來至南方,也就是我們這個方向······”方覺說到這頓了頓,接著說道“而這一麵有他的幾十個手足擋在前麵。”方覺把‘手足’兩個字咬的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