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十一年臘月的某天,大雪覆蓋了整個汴梁城。白茫茫的,讓人心寒。
風擊打著手中的劍鞘,發出陣陣低鳴。我伏在門樓的雪堆中,背部微微弓起,使得蓋住自己的蓑衣與身下的積雪之間露出一條縫隙,供我眯起眼睛觀察不遠處的法場:從十字路口到法場的路都已被打掃得幹幹淨淨,僅道路兩旁與門樓之上尚有積雪殘留。
百餘名士卒和刀仗劊子手護著陷車,從十字路口緩緩向法場行進。劊子手中喊著惡殺號,當真是:
怨氣氳,日無光,北風呼嘯。
三聲鼓,列棍棒,鑼鳴奪魄。
長休飯,永別酒,從此陰陽兩相隔!
囚車中的他低垂著頭,長發披散,瞧不清容貌,隻能從露出的手足處的傷痕,大概猜到他在獄中經受的折磨。犯由牌上隻寫了三個大字:莫須有。
而隨著囚車漸行漸近,法場也熱鬧了起來。東邊一批和尚口呼佛號,念起往生咒;西邊一群道人手撚佛塵,誦著道德經;南邊一眾書畫商,背著背簍,眼中含淚,口呼將軍號;北邊一夥農夫挑夫,肩扛鋤頭扁擔,努力往前擠——他們,都是願意賭上性命和我們一起救人的武林同道!看似雜亂喧鬧,卻如計劃一般從四麵八方將法場團團圍住,氣得監斬官不得不調集所有人手維持治安。
在這個暗無天光的年代,他,就是我們的太陽,整個國家的希望!
在緊張與興奮的交織下,我的身體微微顫抖,即便身子緊貼著積雪,額頭仍是出了汗。我忙咬緊了嘴唇,生怕一絲生息會壞了救人的計劃。
“午時三刻!”士卒一開嗓子,監斬官應聲接道:“斬訖報來!”
隻是,監斬官“來”字未落,一支雁翎已刺入劊子手心窩——開始了,我的搭檔已經釋出了信號。眼瞅著肥碩的身軀直直倒了下去,監斬官嚇得手忙腳亂地鑽入桌子底下,卻留了半個屁股在外麵。
拔出長劍,我猛地躍出雪堆,從門樓上飛身躍下。未及落地便淩空一腳踢開桌案,手腕一抖,已將監斬官的首級挑至半空——隻肥碩的身軀猶自撅在地上。
一時間,殺聲震天。人群中有的舉禪杖、有的舞佛塵、有的攤開書卷畫卷抄起匕首短劍,更有的掄起鋤頭扁擔就和官兵戰到一起。
“嶽將軍,我們來救您了!”劉洋與我一左一右搶到近前,斬開囚車,將他護在身側——他的長發披散,蓋住麵龐,低著頭,始終一聲不吭。
劉洋腰懸勁弩,背對著他,持劍而立:“嶽將軍,由我們殺出一條路,請您隨我們來!”
他昂然起身,張開兩隻手,似是要擁抱我們——可卻突然變向,衝著我們脖頸處抓了過來!
聽到風聲不對,我心中大駭,連忙一腳踢開劉洋,自己也借力向旁邊躍出。
“臭姓林的,你……!”劉洋的罵聲戛然而止,錯愕地看著那個人。
一聲冷笑。
“後生可畏。”
他隻說了這一句,卻讓所有人的心都涼了:他不是嶽將軍!
“中計了!這人是張俊!有埋伏!快撤!”劉洋最先反應過來,連忙高聲呼喝。
傳令之人手指天空正要發出信號,天色卻陡然暗了下來。
一陣箭雨襲來,遮天蔽日。
雪色的天空反襯著血色的大地,耳邊烈風呼嘯而過,刮麵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