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六本就背門而坐,此刻自然也背對著來人。
來人卻沒有招呼仇六,反而緩緩的邁步,走到了仇六的麵前。
仇六抬頭。
就在仇六抬頭的一瞬間,那人全身的肌肉卻好似已經僵硬,臉色也已經完全變得蒼白。
那人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喃喃道:“是你?”
仇六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那人麵色一凜,右手一翻,三尺長刀已經出鞘。
仇六依舊坐在那,既不說話,也不動。
刀鋒一轉,刀光閃過。
滴滴鮮血從刀鋒留下,鮮血殷紅,有如鳳凰泣淚。
仇六還依舊坐在那。
但麵前的桌上卻已經多了一樣東西。
一隻左手。
鮮血淋漓,淋漓的鮮血從斷腕流出,沾滿了來人的衣衫。
那人蒼白的臉上冷汗雨點般滾落,聲音也已嘶啞:“這夠不夠?”
仇六依舊沒有說話,也依舊沒有動。
那人猛一咬牙,刀光又起。
他的左臂也已擺在了桌麵上,他竟一刀斬下了自己的左臂:
“這夠不夠。”
仇六抬頭:“你既然認得我,那你就應該認得我的規矩。”
那人的麵容已因痛苦而扭曲變形:“喝不盡的杯中酒,斬不盡的。”
仇六的名字當然就叫。
冷笑:“我既然叫,那我所要的,自然也是人頭。”
那人的麵色忽然從蒼白變得蠟黃,又從蠟黃變成了一種死寂的灰白色。
門外忽然傳來幾聲犬吠,犬吠狺狺,傳遍了整條街道。
黃昏,正是黃昏。
一個瘦小枯幹的身影匆匆而入,完全沒有注意到蜷縮在門後的老金頭。
但老金頭卻已經看見了他。
這人長的實在是醜陋,即便已是暮年的老金頭,也絕對比他好看的多。
――他出現,是個駝子。他走路,是個瘸子,他看人,是個獨眼龍,跟他講話,他卻又是個聾子。
世間怎會有如此醜陋可怖的人。
看見他走入,原本就已快沒有客人的酒樓,就連老板和小二也都已嚇跑了出去。
――若不是因為他的走入,老金頭又怎會舍得離開這溫暖的酒樓,回到那潮濕冰冷的破窯。
這駝子一瘸一拐的緩緩走入,又緩緩的走到的對麵。
他抬頭,獨眼正對:“不錯,是你。”
依舊既不說話,也不動,隻是啃著那塊冰冷的硬饃。
於是那駝子便也不再說話,卻伸手抓起了桌上的酒菜。
抬眼,緊盯著對麵的駝子。
駝子冷笑,露出嘴裏的黃牙:“味道不錯。”
皺眉。
――血還未幹,淋漓的鮮血早已和桌上的酒菜融為了一體。
黃昏,黃昏後。
桌上的菜肴早已被吃光,就連壺中的美酒,也已被喝的一滴不剩。
駝子把玩著桌上的人頭,好似在把玩著一顆皮毬,咧著嘴道:“這是‘八卦刀’宋赭的頭?”
冷笑:“是。”
駝子卻好似沒有聽到一般:
“這是八卦刀‘宋赭’的頭?”
皺眉,大聲道:“是!”
駝子冷笑:“你說話時總應該看著我。”
冷哼一聲:“你以為你長的很好看?”
駝子彈著手中人頭的眼珠:“不好看也得看。”
皺眉:“為什麼?”
駝子道:“因為隻有你看著我的臉,我才能看見你的嘴。”
道:“你為什麼要看我的嘴?”
駝子大叫:“因為我是個聾子,我隻有看著你的嘴,才能知道你在說什麼!”
一個聾子若是想知道別人在講什麼,又不想通過別的方式來知曉,那便隻好一直盯著說話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