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簫賭氣似的躺在了床上,但一直側著耳朵聆聽屋外的動靜。
安笙開門進來了。安簫屏息凝神,聽她換鞋時窸窸窣窣的聲音,想象著她此刻的模樣。無疑,她也是喜歡著容初的,所以對於那一個吻,即使她推開了他,她也應該並不很生氣罷?但這並不是安簫想要的答案。
安簫聽見安笙徑直回了屋,“嘭”地一聲關上了屋門。他撇撇嘴,不知安笙是否看見了自己準備的零食。他歎口氣,重新坐起了身,顫顫抖抖地抽起了煙。
最近,他的煙癮是越來越重了。
安笙曾不滿意地撅著嘴抱怨道,“哥,少抽點,對身體不好。”
安簫失落地笑笑,手忙腳亂地掐息了手上的煙。一轉頭,卻又在安笙看不見的地方,悄悄地抽上了。他的心裏藏著一團火,無法輕易像那根凋零的煙一樣,被輕鬆折斷。
他最近在刻意減少和安笙相處的時間。因為無論哪一種安笙都會往他心裏的邪火上再添一把幹柴。圍著圍裙,在廚房裏邊哼著不成調的曲子邊做飯的安笙;裹著厚厚的睡衣從淋浴間裏出來的安笙,頭發上還掛著滴滴答答的水滴,紅著臉蛋,舉著吹風機,一字一頓地讓他幫她吹一下頭發;甚至就連在擂台上專心訓練的安笙,他都不敢多看幾眼。
他完全不曾料到這份感情來得這般迅猛,而他根本無力招架。
煙灰簌簌地落下,而他一臉茫然。這片黑暗之中,唯有煙頭的一點紅能與他相互陪伴。可是,在他內心深處,他多麼渴望,安笙能是那黑暗中的唯一一點紅,可以與他相偎相依。
如果真正的安簫還在,他就會還是江澄,他可以無所顧忌地讓心裏這把火越燒越旺。隻可惜,他早已不在了,並且還是他自己,親手結束了他的生命。
安簫,哦不,這一刻,哪怕隻有這一刻,就讓他做回江澄吧,就讓他以江澄的身份盡情且放肆地思念安笙。
久遠的童年浮現在了江澄的眼前。他是個孤兒,自記事起,便從來都沒有過家,更沒有所謂的家人。年輕氣盛的他因為孤兒的身份飽受欺淩,誤打誤撞地學習了格鬥術以自衛,又陰差陽錯地跟隨一幫企圖鑽空子發家致富的人偷渡到了大西洋彼岸。幾經周折,他進入了地下拳壇。錢於他自然重要,但彼時的他更想獲得的是力量,讓他不再被人看遍、看低的力量。象征著他聲名鵲起的那一場比賽便是他和安簫的比賽,初出茅廬的他竟一舉擊敗了賭徒們的寵兒。經此一役,他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地下拳壇裏最閃耀的一顆新星。他似乎獲得了他夢寐以求的力量,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心從那以後便空蕩蕩的了。
他如何逃出地下拳壇,又如何在私人診所裏整了容、修了聲帶,這些此時此刻此地再憶起,總覺得是一場仍未醒過來的噩夢。但他的心卻漸漸地不再那麼空蕩蕩的了。
因為,無論如何,他有了一個家,甚至還有了一個妹妹,叫做安笙。
安簫去世後,江澄便代替他每月給安笙彙一筆錢。而現在,他搖身一變,成為了安簫,來到了安笙的身邊。他原是想來贖罪,為自己這一生所犯下的最不可饒恕的錯誤。但不想他卻輕易地沉迷於家庭的溫暖之中,甚至現在他更加不可理喻地喜歡上了安笙。他著實低估了家對於他的吸引力。如果他喜歡上的那個人是寧朝安,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得簡單一些?可他偏偏沒有。安簫的遺物中有一張安笙的照片,從他見到照片的時候起,他便經常摩挲著照片中安笙的小臉,想象著此刻的她正在一個人承受著什麼,想象著自己的舉動會給她帶去了怎樣的毀滅。長此以往,直到他真的見到安笙的那一刻起,他就從未在她的身上感覺到疏離。他甚至經常忘了自己明明是江澄而非安簫。
可近來他心中的邪火卻越燒越旺了,總是在無時無刻地提醒著他,他是江澄,他並不是安簫,所以,喜歡安笙分明就是一件無可厚非的事情。
可他該如何向安笙啟齒呢?難道他要明明白白地告訴安笙,是他親手結束了她哥哥的生命?難道他還要告訴她,正因為他霸占了安簫的位置,享受著他該有的幸福,所以“拳王”這一稱號,他想永遠地留給安簫?他不想剝奪更多所屬於安簫的東西。
江澄拿不定主意。他知道自己不甘心,不甘心此刻和自己一牆之隔的安笙僅僅隻是自己的妹妹。
客廳裏的老式自鳴鍾響了,已經是淩晨一點了。
江澄胡亂地卷著被子躺下了,心中卻依舊無法平靜。這一覺醒來之後,他還是隻能老老實實地扮演著安簫這個角色,因為唯有如此,他才不會失去安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