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仍是那本暗灰色的筆記本,裏麵是蘇錦雋秀的文字,內容是沒有方向的風,寂寥破碎的流年,還有時光綻放的掌紋,碾碎了的落花滿地,都是悵然若失,謹慎而倉促的記錄。是蘇錦依賴的生存
我懷孕了。
我從未給蕭青卿打過電話,這是第一次。
晚上下了很大的雪,南方本是很少見雪的,就更不用說是這般大的雪了。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一路散下來,遠處的沒在黑夜裏,近處的也隻能看見少許鋪在路燈下,卻在昏暗的光線下失了真。
半夜我從夢裏驚醒,再也睡不去,索性趴在窗口處看風景,樓下沒有任何人。突然間特別想念蕭青卿,便起身走向客廳,躡手躡腳的樣子,像一隻貓。
下雪,半夜,赤腳,客廳,沙發,電話。
“蕭青卿,我懷孕了。”
“蘇錦。”
“我想睡了。”
“蘇錦。”
掛了電話我仍是無法入睡,躺在床上,借著台燈清淡的光看一直放在枕頭下的日記本。
有人說過每天寫日記的人,都是悲憫的心情,他低頭記下所有的歲月刻鍾,仰頭時生怕自己淡忘日子的模樣,然後總會心念著依賴著文字生存,沒有文字,便是死亡,沒有記憶,便是消逝。懶惰,無情,陰暗,隱藏著過往的日子,懼怕陽光的味道,不願儲存情感在腦海裏,想瀟灑漫遊一生,亦是悲涼的一生。
2004年6月6日
西林執我之手,握入手心,他輕言:蘇錦在我身邊,流水落花都是豔。
西林輕擁我入懷,在我的耳畔喃語:每當蘇錦的微笑落進我的眼裏時,我仿佛能看盡世間所有的明媚與疼痛。
西林低頭吻我的嘴角,唇瓣顫抖,他說:蘇錦的氣息清涼若玉,讓人奢望而恍惚。
西林的話語像是牧師的吟唱,我小心翼翼地聆聽,當它是掠過的綿綿春意,不想留住,卻真心發現它的美麗。但所有的怦然心動亦是瞬間斑駁。
2004年7月18日
畫室沒有其他人,空氣裏都是顏料的味道,清淡地刺鼻。
我穿整齊潔白的校服裙裳,白色的帆布鞋,頭發乖乖地梳著馬尾,露出幹淨的額頭。西林對我這樣的裝扮,讚歎:蘇錦是撩人心田的蓮。
西林緩慢地蛻去我的上衣,然後是內衣,表情莊嚴,像是虔心禱告的教徒。
我始終微笑地看著西林,他的手指修長潔淨,當他的指腹拂過我的後背時,一陣酥麻漫過我滿身。
西林說:蘇錦,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子,我要將你的完美統統留在我的畫紙上。
有這樣一個男子,你允許他窺視你的一切,你的靈魂卻在身旁眼神輕佻,還有輕蔑。
2004年8月24日
七夕節。
早上。
文菱敲門進來,送我一盒巧克力,她臉頰緋紅,低著頭不敢看我。我上前揉她的頭發,笑意濃濃:你轉送給我,恐怕又有哪個男孩要傷心了。
文菱撅起小嘴,杏眼瞪得圓圓的,理直氣壯:這是我自己買的。說完耳根也緋紅了。
我又想起蘇年了,難道他從未離我而去,所以文菱才會緊緊地貼近我,小心的模樣,怕伸手觸碰便是破碎。
夜裏。
我看見純白床單上那抹紅豔,像一簇彼岸花,是死亡,是女孩的祭奠。西林低頭親吻我的唇瓣,對我說:蘇錦,我愛你。
我一直微笑地看那抹曾經鑽心的疼痛,像是看太陽一般,是希望,從此以後我是坦然,所有身邊的男子都是溫和的綿羊。
2004年10月1日
她撕扯我的頭發,我看見她手裏有長長的黑發絲,是美麗妖豔的。她的手指甲嵌進我的肉裏,是巨型的蚊蟲,帶出紅色的液體。她一個耳光落在我的臉頰上,是滾燙的鉛字,留下羞辱。
我始終不曾哭泣,我安靜地看她的波瀾。
她終於累了,扣住我的手腕,說:去見你的母親。
母親,我那個可憐的母親,已失去蘇秦的女子,終日寡言,眼神恍惚。
我猛地跪倒在她的麵前,乞求她放過我的母親。
她卻突然高傲起來,仔細地整理自己身上紊亂的衣物,然後優雅地坐回沙發上,微笑著說:離開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