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之月(十月)的第一天,淩冽的寒風吹落公園梧桐樹的枯葉,為蜷縮著身體躺在紙板箱為床的流浪漢寄去凜冬女士即將降臨的明信片。
與其它生意破產,家道中落不得不到處流浪的同行不一樣的是,年輕力壯的流浪漢匹克是看清了社會的現實,不想進入血汗工場接受監工的皮鞭和壓榨,為老板一家人優渥富足的生活添磚加瓦,而選擇浪跡街頭自謀生路。
他忍受著腹中熊熊燃燒的饑火,掙紮著坐起身,為了節省力氣就這樣躺坐著,略微加快的心跳因為看到身邊的鄰居凍僵的身體迅速平複下來,他自嘲地笑了笑,看著周圍的世態人情,此時唯有分散注意力,才能撫平失去又一個夥伴的惡劣心情。
凍了一夜而睡眠不足的匹克,黑白分明的眼睛表麵布滿暗紅色的血絲,眼球泛起令人憂心的青灰色,那是生命力屢屢透支的惡果,原本是人過中年,身體衰退時才會出現,對於饑一頓飽一頓,三餐無法按時,饑寒交迫的流浪漢來說,已經提前顯示了出來。
不過,這位資深的流浪漢卻沒有顧及到自身受到生活的脅迫而嚴重損害的健康,反而頗有興趣地盯著街道上匆忙走過的小職員,裹緊身上的呢料大衣,離開咖啡館的記者,身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香味,這不僅勾起了匹克肚子裏的饞蟲。
露天的噴泉公園看來是不能繼續待下去了,原本最好的去處是管理鬆散的肖香克監獄,不過匹克去過一次後,就被裏麵全員惡人的殘暴行徑嚇壞了。
角鬥,大規模鬥毆,不假思索的越獄時刻都有,更重要的是發黴的床鋪,被克扣的一日三餐,還有永遠做不完的苦工夥計,折磨地進去的新人痛不欲生,很多不夠靈活,身段不夠柔軟的流浪漢,連三個月的寒冬季節都挺不過去。
匹克想到某些不那麼美妙的回憶,忍不住歎了口氣,伸手從懷裏掏出了猶有油墨惡臭味的報紙團成的球,能夠避免體溫大量失去的流浪漢的智慧。
他緩慢地站起身,行動慢地就像一個黃土埋過脖子的來人,從褲袋裏掏出一把新鮮的皂莢,走向公共噴泉水池,同時使勁地揉搓著,直到皂莢和裏麵的豆子搓碎,滲透出淺綠色的滑膩汁液。
這位諳熟流浪漢街頭生存智慧的年輕人,把頭伸進水池裏打濕,冰冷的泉水害地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後背冒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卻並不妨礙他飛快地直起身,雙手按在濕漉漉的亞麻色頭發上,不慢不快地揉搓起來,很快搓出一大團白色的泡沫。
為了防止泡沫滑下來傷害到自己,流浪漢緊緊地閉上眼睛,感覺頭皮的冰冷勁褪去,轉為比較舒適的暖和,匹克立即把頭伸進去了緩緩流動的水池裏衝洗。
滑膩的皂莢汁液和大量的泡沫隨著水流不斷消失,流浪漢散發汗臭味的頭發頓時變得幹淨多了,甚至隱隱約約地有一股清新的草木氣息滿溢出來,這就讓他身上流浪漢的“味”沒有那麼重了。
完成了簡單的洗漱後,匹克帶著濕漉漉不斷滴水的頭發回到紙板箱堆成的“城堡”,從床頭的一角取出四四方方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打開後,裏麵竟然是一套折疊地很好的五成新舊衣服。
精細的亞麻纖維混合羊毛紡成的白襯衫略微有些發黃,不過在匹克的手裏漿洗地很平整,看上去跟新的粗紗襯衫沒有什麼不同。穿上襯衫後,再披上純棉質地的燈芯絨外套,貼近漆黑的深藍色看上去不顯髒汙。
事實上,這件最值錢的外套可是匹克在去年進入肖香克監獄“休假”時努力工作三個月的成果,一個銅子加一個銅子,好不容易才攢出來的,維持一個紳士的體麵的最基本需求。
用盛滿火炭的平底鍋熨出棱角的褲子,是一條含羊毛量比較少的混紡麵料做的成品,褲頭已經起毛了,金屬紐扣換了不知道多少茬,現在看著還好的部分,也就是精心嗬護的效果。
可惜的是,老舊的皮鞋沒有辦法改善,皺巴巴的前幫麵褶皺地很是利害,完全無法和有鞋油日常養護的同類比較,更遑論與鋥亮的新皮鞋相提並論。
“最近沒有撿到快用完的鞋油,真是可惜了!我的愛鞋!”
匹克用換下來的舊衣服擦拭幹淨頭發,沒有那麼潮濕了,才蹬上那雙舊皮鞋,就像一個體麵的紳士似的,邁著緩慢的守舊步伐,離開了流浪漢在東木城的最大聚集地之一噴泉公園。
可以免費住宿和免費三餐的監獄是不用去想了,年輕的資深流浪漢終於想起了自己學會不久的生存技能,那位他那張還算俊俏的臉,在肖香克監獄勞作養活自己的最後一個月,被貴族出身的典獄長看中,被調去服侍這位生活很有品位的家族次子,藉此學會了所謂的“禮儀”。
“或許我可以自薦,加入某個暴發戶商人家庭,為他們的生活品位的提高,發揮力所能及的作用。畢竟,我可是接受過正統貼身男仆訓練的紳士,想必在招聘人才的市場上算得上是搶手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