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從十四歲被立為太子開始這麼多年,多少次明爭暗鬥多少次暗殺,他都化險為夷,既然能活到今天還坐在這個位子上,他就不怕劉修祈使得這般手段來對付自己。
劉修祈,他真的以為自己很聰明麼?
那就他們就拭目以待,看看鹿死誰手!
他漫不經心從書卷中抬頭,掃了眼跪在地上的密探:“今日,朕什麼也沒有聽到。”
探子老實地埋了頭:“陛下說得是,屬下今日什麼沒有稟報。”
他點點頭,示意他下去,卻在探子退到門口時又叫住他:“你剛才說,劉修祈是怎麼除掉她身上做殺手時留下的那些疤痕的?”
探子頓了頓,麵露不忍:“換皮。”
手中的茶水不小心灑上書卷,他低頭看到紅色的批注被水漬潤開,想,那時候,她一定很疼。
有一次,他路過朝陽西殿,從殿前兩棵櫻樹的枝椏間,他看見她的窗戶開著,她手中半舉了隻孔雀毛花毽子,對著木燈一邊旋轉—邊好奇打量。
這樣的毽子,哪個女孩子年少時沒有過幾隻,即便不是用孔雀毛紮的,取樂方式總是一樣,沒什麼可稀奇。
可她握著那毽子,仿佛它是多麼罕見又珍貴的東西,靜靜看了半晌,猛地將它拋高,衣袖將燈苗拂得一晃,毽子落下時寸已起身,提高了及地的裙子將腿輕輕一抬,五顏六色的孔雀毛蕩起一個由低到高的弧線,穩穩地直要飛上房梁,她沒什麼表情的側臉忽然揚出一抹笑,乍看競有些天真。
半空中的孔雀毛的毽子慢悠悠落在她膝頭,被柔柔一踮,又重新踮到半空,她轉身欲背對著以腳後跟接住,可啪的一聲,下墜的毽子競落歪了。他看她訝然回頭,睜大眼睛緊緊瞪著地上,表情嚴肅得讓人啼笑皆非,瞪了一會兒,動唇喚了侍女。
他耳力極好,隱在櫻樹的陰影下,聽她問:“這個東西,是怎麼玩的?”
侍女愣怔道:“夫人,難道你沒踢過毽子?”
她有些尷尬,旋即轉身邁進內室:“這個東西,一點也不好玩。”
殿中宮燈燈很快熄滅,耳邊浮現出白日裏聽到的夜鶯的過去,她怎樣被養大,怎樣學會殺人,怎樣踩著刀鋒活到十九歲,怎樣得來身上的傷,怎樣被劉修祈利用,又是怎樣被當做殺人武器一般送進他的王宮裏。
他見過許多美貌女子,但是唯有方才木燈旁遊走翩飛得似隻蝴蝶的夜鶯,深深的烙在他記憶裏。
命運像一場難以琢磨的棋局,神奇之處就在於有時候絕處逢生,有時候反敗為勝,有時候出乎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愛情是命運裏最不可思議的棋子,隻是一步,可能成就彼此,也可能抱憾終生。
究竟為什麼如此忍辱負重寧可換一張臉換一副皮,為的隻是殺一個人?
她這樣做值得嗎?
好奇往往是第一步。而後,他開始有些憐憫她。
但是他不打算那麼容易就放過她。
想要殺他沒那麼容易,首先就得麵對他後宮的幾位佳麗。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且看她如何周旋其中。
那是一個十月百花開到荼蘼的黃昏,天邊大片大片的火燒雲像金黃的麥浪一樣洶湧翻滾。
她被騙到茉莉園,頃刻間數十隻毒蜂向她襲來,她並不慌亂,而是隨手摘下幾片樹葉,隻聽“嗖嗖嗖”幾聲,葉片如飛鏢一般射出去,每片必中,毒蜂一隻隻落入花叢中,而她一臉平靜,平靜的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好身手,他不得不讚。
不久後,穿著紫色長裙的她左腳輕輕一點便淩空而起,下一刻便悠閑的站茉莉園旁一棵形狀奇怪的老榕樹上,她雙手交握在胸前,好不愜意的看著後宮佳麗們的唇槍舌戰,嘴角微帶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