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埋頭幹活,在一塊地勢相對平坦的雜草叢中,徒手挖出一個半徑一尺的坑,坑底一如既往地布置上削尖的木枝,再心翼翼做好偽裝。
看著麵前那個完美的大坑,宋根生心翼翼地道:“你……似乎很擅長挖坑?”
顧青頭也不抬道:“我還擅長抬棺,擅長埋人,擅長布置靈堂,總之我多才多藝,你那聲爸爸沒白叫。”
“是。”宋根生立馬畢恭畢敬,瞬間入戲到那個神秘而高端的儀式裏。
顧青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以前也這麼怕我嗎?”
宋根生猶豫了一下,道:“以前不怕,現在怕。”
“怕我揍你?像揍丁家鼠輩一樣?”
少年郎終歸有點血性的,宋根生頓時想否認,再露出一個“我不怕你”或者“我很扛揍”之類不慫的表情,然而看到顧青那張看不出情緒的臉以後,宋根生還是很不爭氣地道:“是。……我不會惹怒你的。”
乖巧得讓人心疼。
顧青笑了:“我也不會揍你的。”
宋根生鬆了口氣,這兩麵對顧青時惴惴不安的心理終於稍有舒緩,膽子大了一點的同時,話也多了些。
“我能問問……你又挖坑做什麼嗎?”
顧青歎道:“做陷阱,我在等某隻倒黴的動物一腳踩空,兔兔,鹿鹿,熊熊,雞……咳,總之任何動物都行。”
宋根生恍然:“原來你想打獵。”
猶豫了一下,宋根生又道:“可你挖的這個坑……太淺,洞壁也不光滑,就算有獵物掉進去,它也會很快逃出去的。”
顧青臉色一僵,挖坑他擅長,但打獵……真的不擅長,兩輩子都沒幹過。
“這裏的獵物如此聰明嗎?我昨日在家門前挖的坑,連人都上了當,難道還困不住獵物?”
宋根生解釋道:“那是丁家兄弟不察,他們根本沒想到你居然如此……”
“如此卑鄙?”
“不,如此機智。”宋根生顯然是個很會聊的人。
顧青看著眼前這個不成功的坑,心裏充滿了挫敗感,然後……不知為何又發起了呆。
宋根生也不話,二人就這樣保持著詭異的安靜。
良久,顧青喃喃自語:“獵物不上當,人卻上當了,也就是,丁家兄弟連畜生都不如?”
宋根生呆滯,然後苦笑道:“你……太犀利了,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
顧青一驚:“我剛才話了麼?”
宋根生給了他一記肯定的眼神。顧青頓時有些迷惑,為什麼發呆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把心裏話出口?記得自己前世沒這毛病,難道自己的靈魂還沒適應現在的身體?
顧青歎了口氣,埋頭將坑裏倒插的木枝拔了出來,繼續往深挖坑。
“想吃口肉為何這麼難?”顧青黯然歎息。
宋根生道:“村子後麵有個山穀,那裏有個石潭,如今正是魚肥蝦壯的季節,為何不去那裏試試?”
顧青欣賞地看了他一眼,越來越發覺宋根生是個很不錯的朋友,如果“朋友”二字像遊戲一樣能升級的話,在他心裏已悄悄將宋根生從陌生人升級為狐朋狗友,離真正的朋友尚有差距,努力攢攢經驗值,年底以前大約還能再升一級。
“稍停便去,這個坑還是要挖的,做事不能半途而廢。”顧青埋頭挖坑,挖得很認真。
宋根生也上前幫忙,二人合力挖了很久,約莫挖了三尺左右的深度才停下。
他們不得不停下,因為挖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顧青抬起雙手,手上一片漆黑,驚訝地道:“這是什麼?”
宋根生看了一眼,神情頗為淡然:“石墨,也叫石炭,早年間聽村裏的老人,青城山附近有石墨,不過無甚大用。”
顧青神情古怪地盯著漆黑的手,緩緩道:“你讀過書嗎?”
宋根生露出傲然之色:“我祖父在世時教過我一些,他是村裏唯一讀過書的人。”
“我讀過書嗎?”
“你當然沒讀過,村裏讀過書的隻有我祖父和我,我爹都沒讀過,他他不是讀書的料。”
顧青語氣愈發緩慢,指著大坑中間那塊黑漆漆的物事,一字一字地道:“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這東西你們管它叫‘石墨’?它難道不叫‘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