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宇忍不住直視綠袍官員,如果他知道對方名字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他學習怎麼再不好,也背誦過‘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這樣的課文。
這個綠袍官員正是寫《愛蓮說》的周敦頤,確切的說,《愛蓮說》是他在這任虔州通判上寫就的。可惜陳曉宇並不知道眼前這名官員的名字,隻知此人會說生硬的虔南土話,表情要比知軍蔡挺溫和。
陳曉宇不知周敦頤,周敦頤卻是知道陳曉宇的——被拐十九年思家孤身返鄉,路遇鹽盜以少勝多格殺梟首,賞賜官身因瘋母斷然拒絕。世人皆知虔南多盜賊、虔民好訴爭,但虔人也有好的,陳曉宇便是一列。對這樣的人,周敦頤是溫和的。
“你話你冇罪?”周敦頤盯看陳曉宇的眼睛說話,注意他的每一個表情。
“冇。”陳曉宇不懂這個時代審判之術,更不知道五聽。
“冇罪?那前幾工亂民入城,圍攻官衙,還縱火殺人,哪人的罪?”陳曉宇坦然自若,周敦頤不得不逼問。他逼問時,蔡挺、錢顗不動聲色,錄事參軍則筆杆飛動,把每一句話都記下來。
周敦頤的逼問讓陳曉宇回想,回想眾人推倒衙牆的那一刻。
“是禁軍先殺的人,逼起來的民亂。”回過神來的他如此說道。“當日要是禁軍不殺人,不會到這一步。”
陳曉宇的話由縣吏轉成官話轉告,聽聞他這樣說,蔡挺還好,另一側的縣令錢顗猛拍了一記驚堂木,喝道:“大膽。”
上一記驚堂木震懾了陳曉宇的心神,這次卻毫無作用,他已經完全鎮靜下來。他目光挪到錢顗身上,道:“大人你明明曉得五鄉二十八裏都來訴災,就是不召大家一起進縣衙,偏要一裏一裏的召。鄉民以為訴不了災,這才騷動。禁軍人少怕人多,看到大家騷動就亂砍亂殺。一殺人就全部亂了哩,後麵的事情哪人曉得……”
“明明是殺官造反!你、你顛倒黑白,指鹿為馬。”錢顗氣得從座位上站起,麵紅耳赤。
“錢知縣!”蔡挺和周敦頤幾乎同時喝止激動中的錢顗,這雖然不是正式的審訊,卻也有錄事參軍詳細記錄。按宋律,對人犯的錄問是不容打斷,更不能這樣不顧身份的對辨。
錢顗不得不悻悻坐下,周敦頤繼續問:“訴災可以,可五鄉二十八裏在同一工到縣衙訴災……,從來冇過。這行事到底是哪人倡議,又是哪人領頭?”
“冇人領頭。”說謊的陳曉宇努力讓自己神色不變,不眨眼睛。“大家聽話秋稅折色米價要九百零錢一石,都嚇了一驚。其他裏不曉得,至坪裏晚稻全部浸了哩,賑災的時候三等戶以上不賑,要食自家的米,應今又要翻倍繳稅,是人就會不服。五鄉二十八裏要訴災,縣令偏要一裏一裏見……”
“官府已放稅,也準你等入衙訴災,你等圍堵官衙、毆殺官吏,便是造反!”錢顗還是忍不住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