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麼那樣問了劉繼紅一句,事實上,我從沒懷疑過周晉會跟高瞭的死有關。
後來再想起那時那刻,大概是因為太過於愛那個男人,不希望他頂個殺人犯的頭銜吧,雖然那是青春年少時候犯下的錯,可錯了就是錯了,無論如何彌補後悔,罪它就在那裏的。
就像高瞰他自己,看到不相幹的裏奧,隻是與高瞭長得相似,便情緒失控的狠弄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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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繼紅正喋喋不休的抱怨哭訴著,聽到我突如其來的一個問題,她猛地閉上了嘴巴,用紅腫如桃的眼睛,死死盯著我看了幾十秒,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誰他媽的胡說八道!我兒子,我兒子渾是渾了點,他何曾撞死過人?不是我兒子,跟他沒關係,那件事情跟他沒關係,我告訴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一點也沒有!”
她這副咬牙切齒,仿佛受了莫大冤屈的表情,讓我有些自己有些過分了。
人家剛死了老公,我何必這般刻薄,又問他兒子是不是殺人犯。
我覺得正想向她道歉,安慰她,忽然就聽到在我們身後,傳來一聲陌生而熟悉“砰——”的一聲響。
我今年拍過兩部抗戰片,對這樣的聲音很熟悉,下意識的就想到了是槍聲。
可是在我們身後是墓地,周家的幾個兒子正在做著最後的善後工作,怎麼會有人開槍?
“我兒子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我不能讓你們任何人毀了他,我絕不容許我的兒子就這麼被毀了!……”
拚命說著兒子不是殺人犯的劉繼紅,也驀地住了嘴。
我們倆同時往車後麵看。
雨越下越大,車窗上爬滿了崎嶇詭異的紋路。
依稀能看到七八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跟電影鏡頭中的那些打中了獵物的演員,同時朝一個方向跑去。
那樣用力的奔跑姿勢,讓我暗暗驚詫。
周晉方才也在他哥哥們中間送客人,本來是要跟我們一起上車的,他說有個重要的人要聊兩句,便讓我和劉繼紅先上了車。
可是我沒看到他在奔跑的那群人中,我疑惑地看向劉繼紅,她也用同樣的眼神看我,隨後她像是才反應過來般,先是在我腿上狠狠抓了一把,才發出如同野獸般的嗚咽哞叫聲,腿一軟滾落在地。
“老五——”
劉繼紅那麼淒慘的喊了聲,讓我陡然出了冷汗,她已經用發抖的手開車門。
“阿姨,不可能的,不會是周晉。”
我大聲對她說,心裏覺得她真是反應過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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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門被打開,劉繼紅跌跌撞撞的下車,奔跑向那群男人。
她是個圓滾滾的女人,因為生養了個混世魔王,從前畏畏縮縮成一顆貼在地皮上的花生樹,這兩年終於開花結果,成了個花生胖娃娃。
平日裏走路姿勢,給人的感覺很笨拙,像是一頭健壯的母熊。
此時此刻,我從沒見過她像現在這樣,跑的這麼快過,扭動穿著孝服的胳膊腿,穿透鋪天蓋地的雨簾,幾乎是用盡全力,把自己甩向聚集在一起的男人們。
草坪上濕滑,她跌倒,又爬起來繼續跑。
我撐了把傘,隨著劉繼紅一起下車,卻沒有她那樣奔跑,心裏隻想著她是因為剛失去了賴以為生的老公,悲傷過度,才會把那聲響幻想成為對準自己兒子的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