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落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拔起腿跑進磚窯。這磚窯屋頂中央破了一個窟窿,雪花和陽光一起飄落進來,照在地麵一處猶帶火星的灰燼上,香味就是從這裏麵飄出來的。
莫落謹慎地用竹棒將灰燼撥開,露出一團黃泥似的東西。使一塊石頭砸開,裏麵是一張焦黃的荷葉,剝開來看,竟然是一整隻肥雞,烤得外酥裏嫩,油脂外流,噴香撲鼻。
莫落清楚得記著,自己昨幫李家大嬸從河裏救出孩子,為了表示感謝,才拿到了這一隻肥雞。可是他又不會做,本打算等什麼時候,直接燒開一鍋水,就這樣煮煮吃了了事。
那這隻叫花雞又是誰做得?莫落腦子裏轉了千百個念頭,最後認定道:“此乃賜美食,既然是賜,那就不必糾結,拜謝過吃了就是了。”
於是,莫落雙手平舉著竹棒,對著那屋頂破聊窟窿下拜道:“多謝上賜食,弟子感激不盡。日後定當更加盡心盡力,懲惡揚善,替行道!”
拜了三拜之後,莫落便向屋外抓了一把雪,在手裏搓搓洗去汙泥。那雞肉味太香,莫落等不及手搓洗幹淨,便迫不及待地扯下一根雞腿,放在嘴裏,隻嚼一口,立時唇齒留香,大讚道:“不愧是上賜食,果真是人間沒有的美味!”
莫落本想這頓飯吃得隆重一些,可第一口下肚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三下五除二便把那隻肥雞撕得粉碎,雙手不住地往嘴裏丟,瞬間變成雞骨頭吐了出來。每吃一口,都要讚歎道:“好吃,太好吃了!”
“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子,真的有這麼好吃嗎?”磚窯的角落忽然傳出女子忍俊不禁的輕笑。莫落嚇了一跳,一躍而起,拿竹棒指著暗處道:“是誰,是誰?”
“丐兒英雄,你不記得搶了一個新娘子嗎?”莫落心中一顫,見走出來一個娉婷的身影。一身粗布麻衣,上麵還打著補丁,伴著細竹杖的噠噠輕響。
盡管她換去了那一身嫁衣,拔去了珠釵,也褪去了胭脂水粉,可那仍倔強地保持幹淨清秀的臉龐,還有皓白纖細的手腕,仍然讓莫落一眼認出來了,這就是紀梅。
此時,莫落滿嘴塞著雞骨頭和雞肉,驀然聽到紀梅“沒出息”三字,臉一下子紅了。好在他現在背著光,一張黑臉也看不出紅還是不紅。可是咽又咽不下去,吐又不好意思吐,隻能鼓著個腮幫子,背過身去道:“原來是你啊,你怎麼找到這裏來了?”
紀梅撇撇嘴,不滿道:“幹嘛這麼凶,你剛才不還又磕頭又下拜,感謝我給你弄了這麼一頓好吃的嗎?”莫落不自然地擺了擺頭,似是而非。他身子縮在一起,偷偷地把雞骨頭吐掉了,一絲雞肉都舍不得從嘴裏掉出來,又連忙將雞骨頭踩在腳下。
其實,從紀梅出現的那一刻起,莫落就猜到那隻叫花雞是紀梅的手藝。這幾來,他睡覺的時候、醒著的時候、閑著沒事的時候、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都總是不由得想起紀梅的身影。可現在,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麵前,自己卻偏偏背過了身去。
都女人心海底針,可男饒心思,有時候比女人還要複雜百倍。紀梅年方十八,正值花季,之前幾乎從未出過閨房,隻不過讀了幾本誌怪,哪能猜到莫落的所思所想?
莫落不出話,紀梅索性自己轉了過去,站在莫落的麵前,鄭重道:“偷雞摸狗,我是學不來的。不過洗衣做飯,唱曲什麼的,我這幾可都學會啦。你要是不信的話,”
見莫落仍低著頭不言不語,紀梅便當他是默認了,清清嗓子,清唱了一段數來寶:“瞧一瞧,看一看。公子俊,姑娘妙。腰中物,響一響。賞頓飯,吃個飽。人問老丐誰最好,公子姑娘下寶!人問老丐姻緣處,公子姑娘百年好!”
這段唱詞,是幾乎每個叫花子都會的,內容也不過是一些討人喜歡的恭維話,並無什麼內容。可在紀梅唱來,卻自然而然地變流子,婉轉清亮,似是雪敲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