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拜別洪景後,各自騎上一隻海豚。完顏翎所騎的那隻皮膚呈水藍色,尾巴修長如梭,背鰭高聳,正好讓完顏翎抱著。斷樓那隻則全身純白,隻隱隱透著一絲粉色,更加強壯有力。兩人被一群海豚簇擁著,在海水中一躍一下,激起朵朵撲簌的白色浪花,在午日的燦燦金光中,蔚為壯觀。
完顏翎一直感到奇怪,開口問道:“圖魯,你剛才在和那個花心老頭子打什麼啞謎,我怎麼聽不懂?怎麼聽起來,你們好像早就認識了呢?”斷樓笑道:“你記不記得我和我娘經常提起的那個蘇老爺爺和蘇奶奶?”
完顏翎點點頭,一怔之下眼睛睜得大大的:“你是……就是他嗎?不會吧,我記得你跟我講的故事裏麵,是隻有一個蘇奶奶啊,現在怎麼一下子出來三個。”
斷樓想了想道:“我也隻大略知道一些。蘇爺爺的發妻姓王,乃大家閨秀,兩人恩愛甚篤,可惜命無常,就在蘇爺爺高中科舉後不久,就因病去世了。臨終之前,她的堂妹答應了姐姐的意願,又嫁給了蘇爺爺,便是那位蘇奶奶了。”
姐妹同嫁一夫,完顏翎聽得直搖頭,對這位從頗為敬重的“蘇爺爺”大生不屑之意。
斷樓看不見完顏翎的表情,但從她的沉默中已經嗅到了一些不悅,便笑著繼續道:“蘇奶奶本是少年俠女,人稱二十七娘,自然不會委曲求全。想來也是早就仰慕蘇爺爺的才華和人品氣度,又感於他對發妻的一片深情,這才肯答應的。兩人成婚之後,蘇爺爺的仕途便遭不順,屢被貶謫,蘇奶奶一直不離不棄,而且對姐姐所生的兒子,也是視如己出。”
這樣一,完顏翎還稍微釋然了一些,但仍道:“既然如此,他何必又再娶了一個?”斷樓道:“蘇奶奶雖金盆洗手,可畢竟是江湖武女,不通詩文禮義。對於蘇爺爺的苦悶,隻能安慰相伴,卻不能盡知其意。便有一名年方十澳女子,因讀得懂蘇爺爺一肚子不合時宜,被納為侍妾,想來便是那第三個無字牌位了。”
完顏翎道:“果然,還是一個花心糟老頭子!”斷樓道:“蘇爺爺雖然納了侍妾,可是對蘇奶奶還是十分敬重的。當年蘇奶奶曾因和蘇爺爺發生口角,一氣之下假死離開,蘇爺爺悲痛欲絕,寫悼詞:我日歸哉,行返丘園。曾不少須,棄我而先。孰迎我門,孰饋我田。已矣奈何,淚盡目幹。旅殯國門,我實少恩。惟有同穴,尚蹈此言。蘇奶奶知道之後,也是於心不忍,終於還是回來了。”
這一番質樸的悼亡之言,完顏翎聽了也不禁眼角濕潤,但仍是撇撇嘴道:“你還為他辯解!我看啊,蘇爺爺是把蘇奶奶當成娘了,所以才依戀難舍的。他娶了三個媳婦,未必就是真的喜歡蘇奶奶,不然怎麼會在悼詞中隻言恩,不言情呢?”
斷樓聽出完顏翎生氣了,笑著打趣:“那我舅舅,你父皇,不也是娶了好多妻子嗎?若是他隻娶一個,那就沒有你了,我就連一個媳婦都娶不上了。”
在完顏翎的時候,阿骨打總是一遍一遍地告訴她,她的母親是自己這輩子最愛的女子,自她去世之後,便再也沒有納妃。在完顏翎的心靈中,也一直因此感到驕傲,甚至隱隱地對父親其他的妃子帶有一點敵意,哪怕是自幼撫養她長大的元妃。
可是斷樓這一問,完顏翎反倒怔住,歪著頭認真思考起來:父親若摯愛母親,那他之前那四個皇後、三個妃子又算什麼呢?如非摯愛,何必要娶?既是夫妻,又何必另納新歡?不過回想起來,阿骨打除了摯愛母親之外,也確實經常,自己最敬佩的妻子乃是光懿皇後裴滿氏,也就是宗幹的母親,當年為他在軍中出謀劃策,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
其實,女真人雖不像漢人那般婚姻大事完全由父母包辦,可像阿骨打這樣的力圖大業之人,許多時候娶妻也隻不過是聯姻而已,是為了能協助部族的壯大,至於男女之間是否有感情,卻是最後考慮的事情,甚至是完全不需要考慮的事情。這些道理,完顏翎長大後已經約略懂得,但仍是想不明白,也不願接受。
斷樓聽完顏翎不話,以為她誤解了自己也要娶好幾個,便溫和道:“好啦好啦,不要胡思亂想。我這輩子、下輩子,都是被你一個人拿定聊。蘇爺爺不也了,他羨慕我們兩個。其實能鍾愛一人而至死不改,固然是一種品性,又何嚐不是一種幸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