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翎指尖一顫,收起了手裏的長劍,疑惑地看著刻裏缽:“你是?”
刻裏缽再叩首道:“長公主殿下自然不記得人了,但人一直記得您。十年前,您和巴圖魯將軍來到大定府練兵,人就是蒲魯渾將軍部下的一個卒。當時饒母親得了重病,是您給了人五兩銀子去買藥,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著,刻裏缽回身喝道:“你們還愣著幹嘛,還不快拜見公主殿下!”
眾軍聞令,紛紛下馬跪拜。他們雖然不認得完顏翎,但前不久,兀術和嶽飛於潁昌決戰,兵敗後退守開封,曾歎道:“我起北方以來,未有如今日屨見挫衄!”繼而又道:“若是我圖魯兄弟還在,斷不能讓南蠻子如此猖狂。”一日之內,傳遍了三軍上下。
完顏翎確實不記得了,但回想起刻裏缽方才的輕功身法,確實有點像蒲魯渾。又聽他提到斷樓,心中不禁一陣淒涼,不願再回想往事,輕輕道:“嗯,起來吧。”刻裏缽道:“謝長公主殿下。”帶著眾軍站起來,腰板挺得筆直。
尼達幹惶恐道:“末將不認得長公主殿下,衝撞了您,請殿下恕罪。”完顏翎搖搖頭,以示不必掛在心上,問刻裏缽道:“當年大定府的兄弟們,現在可還好嗎?”好像是在問一位久違的故人。
刻裏缽熱淚盈眶道:“多謝長公主殿下掛念。這些年南征北戰,當年的四萬親軍,現在活下來的隻有幾千人了,前段時間和宋軍在郾城大戰,阿裏將軍和蒲魯渾將軍也戰死了。”
完顏翎默然失語,刻裏缽續道:“但您放心,我們大定府軍個個都是好樣的,現在都在軍中擔任猛安謀克,有幾個還當上了平章、將軍,沒給您和巴圖魯將軍丟臉。”
完顏翎點點頭,卻不知道該些什麼好。這時,其餘的步兵押送著俘虜過來了。完顏翎看著這些俘虜,似乎都是漢人,一個個都累得癱倒在地,蹙眉道:“這是怎麼回事?”
刻裏缽略顯為難,尼達幹搶道:“回稟公主殿下,這些都是當地的俘虜,我們奉命將他們押回京兆府,等戰事平定之後,再押回上京。”
完顏翎目光如刀,沉聲問道:“刻裏缽,巴圖魯將軍當年定下的三大軍令,你都忘了嗎?”刻裏缽鏗鏘有力道:“末將時刻記在心裏,不受外將之命,不做陣前逃兵,不搶平民財物,十年來未曾忘記一字!”
刻裏缽完,低頭道:“可是長公主殿下,這是四殿下的命令,要將所有姓秦的俘虜都淩遲處死,末將也實在是……”
“我四哥?”完顏翎下意識地看看四周,歎口氣道:“把這些俘虜都放了吧,就是我讓放的,我四哥他不會怪罪你的。”
刻裏缽跪拜道:“謹遵長公主殿下教令。”轉身下令,把俘虜的手銬腳鐐都除了,隨後對完顏翎道:“長公主殿下,此處向南一百裏有個村鎮,末將把這些俘虜安置到那裏去可好。”完顏翎揮揮手道:“就按你的辦,去吧。”
刻裏缽道:“是!”卻並不離開,完顏翎道:“還有事嗎?”刻裏缽猶豫了一下,懇切道:“回長公主殿下,四殿下他一直思念您,您看……”
完顏翎沉默良久,搖搖頭道:“你走吧,替我給四哥帶句話。就翎兒一切都好,讓他不必再掛念。”隨後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道:“也請他給我娘和可蘭娘報個平安。”
刻裏缽不敢忤逆完顏翎,隻好悵然道:“那長公主殿下您多多保重,末將告辭了。”
那些俘虜被都喪失了對生的希望,現在忽然得以自由,卻一個個都不知所措。直到看見完顏翎走過來給一個斷腿的老嫗裹傷,眾人才如夢初醒,紛紛跪下,口稱“仙姑”“觀音菩薩”等等,磕頭如搗蒜。完顏翎感覺有些不自在,將一些銀錢和傷藥放下,拾起路邊的包裹,抽身離開。待到刻裏缽想追,已經看不見人影了。
完顏翎跑到路邊的一處高山上,看著刻裏缽整頓好隊伍,掉頭向南邊出發。隻見隊列嚴爭,全無平時女真軍隊剽悍有餘、紀律不足的模樣。完顏翎一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大定府的時候,她在高台上看著斷樓練兵,隻是彈指一揮間,那居然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