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翎見斷樓麵色蒼白如紙,毫無血色,便輕輕地拉住他的手道:“圖魯,你還好嗎?”卻感覺他的手也冷得像一塊寒冰。斷樓點點頭道:“我……我沒事的。”卻下意識地攥緊了完顏翎的,捏得完顏翎手指生疼,她也不什麼。
感受到完顏翎溫暖的手掌,斷樓的心思稍微平靜了一些。他抬起頭,見周圍的千百人投來或驚詫、或鄙視的目光,也有少數幾個人,眼神中有些同情和憐憫。
了緣師太長歎一聲,回想起多年前那個上山詢問雲華去向的蒙麵男子,其聲音依稀,似乎就是蕭乘川。莫尋梅將刀狠狠地插入石縫中,各派掌門啞然失語,少林寺群僧無言以對。就是尹笑仇、慕容海、忘苦等大宗師,閱盡人間悲苦,見此情形,也不由得扼腕。
雲華抬起頭,招招手道:“樓兒,翎兒,過來。”完顏翎答應一聲,輕輕拉了拉斷樓,柔聲道:“娘讓咱們過去。”斷樓一陣恍惚,點點頭,有些踉蹌的走過去,叫一聲道:“娘。”伸手將雲華扶了起來,看著蕭乘川,心中時悲時喜。
雲華拉著斷樓的手,對蕭乘川道:“我給你生了個兒子,是壬辰年臘月二十九日生的。我把他養大了,他生得很像你,長相很像,脾氣也很像。”著輕輕推了斷樓一下:“樓兒,去把你爹扶起來。”
蕭乘川抬起頭來,看著斷樓。那雙昔日如鷹一般的眼睛裏,冷傲、霸氣、狠絕,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滿滿的歡喜。自從那個冬,他在蘇家的後院見到雲華的墳墓,一顆心就已經死了。二十七年來,他鬱鬱寡歡,再沒有嚐過任何男女之情、家室之樂,一心撲在興複大遼的苦業之中,隻等自己忙完生前的事業,便悄悄自行了斷,去找雲華團聚。
可現在,他驀然知道了,雲華不但沒有死,竟還為自己生下了一個這樣好的兒子。一瞬之間,隻覺得什麼王圖霸業、江湖雄夢,都萬萬不如一個兒子來得可貴。霎時心神激蕩,隻想大跳大艦手舞足蹈一番。可隻一轉念,便想到這麼多年來,自己數次對斷樓下毒手,竟險些害死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時百感交集、大悲大喜、大悔大幸,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顫巍巍地,向著斷樓伸出一隻手,道:“孩子,我……”
可是,斷樓卻下意識地扭動了下身子,擺脫了母親的手,反而向後退了兩步。完顏翎看在眼裏,連忙上去接過蕭乘川的手,道:“爹,這溪水太冷,兒媳扶您起來。”蕭乘川全身一抖,顫道:“好孩子……”臉上卻滿是苦澀。再看斷樓,別過臉去,仍是一言不發。
他從受母親教養,又有師父和義兄關愛,雖然沒有父親,但也隻是幼年時心中介懷而已。他性萬事不縈於懷,長大後再想一想,也不覺得什麼大不聊事情。隻是有時候遭遇大難,才會忍不住念起:若自己的父親還在,一定會來救自己的——他同所有的孩子一樣,想象自己的父親是一個舉世無雙的大英雄、大豪傑,是那樣神聖不可侵犯。
然而現在,斷樓看著這個自己苦苦追尋了十多年、恨了十多年的大惡人,居然以自己父親的身份站在自己麵前,一時之間,二十多年來的愛恨都湧上心頭。他一會兒緊緊握拳,一會兒又無力地鬆開。
忽然,人群中有人大聲喊道:“姓蕭的,你殺了我的兄長,血仇未曾得報,今日一定要和你拚命!”跟著又有人喝道:“這蕭乘川是契丹韃子餘孽。如今我大宋北有金寇猖獗,西有黨項人虎視眈眈,決不能再讓他”立刻有人應和
山穀中原本靜悄悄的,這幾聲之後,立刻一呼百應,響成一片,有的罵蕭乘川殺了他的兒子,有的罵他殺了父親。更多的人,心中念過千百遍,仍習慣性地喊他作柳沉滄。
蕭乘川巋然不動,恍若未聞。就算不計他這麼多年來的暗殺、毒殺、,就隻昨晚和今日一場混戰,殺傷就著實不少。哪怕不是他親手殺的,這血鷹幫所有的血債,自然也都算在了他的頭上。此時聚在少室山上的各路英雄中,不少人與死者或為親人戚屬,或為知交故友,雖對蕭乘川忌憚懼怕,但想到親友血仇,忍不住向之叫罵討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