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任命,讓兀術又驚喜又糊塗。擔任丞相,意味著位極人臣。而仍領都元帥,則意味著大金國的兵馬仍歸他調度。這樣一來,朝中軍政大權都收歸他手,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兀術雖本就是皇室宗親,可但凡為人臣子,哪個不想建功立業、榮耀萬千?這番出將入相,不但本朝前所未有,便是自秦至今,也是屈指可數,怎能不喜?
但同時讓他糊塗的是,自己打仗是一把好手,可這如何整頓吏治、如何治理農桑卻是一竅不通,如何能當丞相。兀術想了想道:“管他的,老子也不是生來就會打仗的,還不是跟著老爹還有粘罕學的?皇上信任我,便絕不能辜負了這一番聖恩。”
於是,兀術連忙沐浴更衣,換上一身平時不常穿的文官打扮,在晌午時候進宮謝恩,領了新品朝服和丞相印信。完顏亶笑容滿麵,叮囑兀術一定要好好幹,以後大金國的上上下下都靠他打理、一定要為朕分憂雲雲。百官更是爭相祝賀,不盡的諂媚奉常饒是兀術性子質樸,聽了這般奉頌之詞,也不禁飄飄然起來。
兀術從這一群笑臉中擠出來,回敬的話也不知了多少,腳下有些軟綿綿地回了家,還沒進門,家將便來稟報,斷樓和完顏翎來了,正在堂屋裏候著。兀術大喜,將朝服和印信一丟道:“給我把這些東西放好了,再去後院搬十壇好酒來!”家將答應退下。
兀術興衝衝地來到堂屋,還沒推開門,便大聲嚷道:“妹子、兄弟,你們來得可真是時候。哥哥有一件大喜事,你們猜是什麼?”
屋裏,斷樓和完顏翎正在逗孛迭玩。見兀術進來,孛迭好奇道:“爹,什麼喜事啊?”兀術道:“喜事就是……”還沒完,斷樓便道:“孛迭乖,姑姑和姑父有正事和你爹,你先自己去玩,好不好?”孛迭搖搖頭,撒嬌道:“不嘛,我要姑姑親一下再走。”
完顏翎輕輕一笑,在孛迭雙頰各親了一下,道:“好了,去吧!”斷樓無奈笑道:“這子!”兀術也笑嗬嗬地拍了拍孛迭的腦瓜,讓他出去玩去了。
孛迭剛出去,斷樓和完顏翎立刻斂起了笑容。斷樓起身去將門掩好,還將門閂插上了。兀術奇怪道:“兄弟,你這是做什麼?”完顏翎正色道:“四哥,你當了丞相,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也不來和我們商量一下?”
“呀,你們原來都知道了啊?”兀術有些掃興,但隨即想到這麼大的事情,滿朝想必早就傳遍了,他們聽到風聲也不足為奇,“哎呀,這不是太忙了嘛。再,這有什麼好商量的,既然是喜事,熱鬧熱鬧就行了。就咱們一家人,把可蘭姑姑也接來,晌午在哥哥這裏吃飯,咱們好好喝一頓,不醉不歸……”
斷樓擺擺手打斷了兀術,凝重道:“四哥,你真的以為這是件好事嗎?”兀術一愣道:“當丞相了,還能是壞事?”完顏翎冷笑道:“四哥,上一任丞相是誰?他又是怎麼死的?”
兀術一愣,凜然變色,低沉道:“翎兒,你何必這些?”上一任丞相乃完顏宗磐,女真名蒲魯虎,封尚書令、太師,朝中權勢張。三年前,以謀反罪被兀術誅殺,次年撻懶也因此被殺。不過時至今日,朝中仍有人悄悄議論:其實宗磐和撻懶並未真心謀反,隻不過是兀術栽贓陷害而已。至於其中真相如何,恐怕也隻有兀術知道了。
見兀術麵色黯然,斷樓便道:“四哥,過去的事情,咱們都不提了。可你仔細想想,粘罕大叔已經病逝,斡本大哥行將就木,撻懶、希尹、訛魯觀都已被殺了。現在朝中有權有勢的能臣,隻有四哥你一個人,皇上怎麼可能不忌憚?”
兀術想了想,搖搖頭道:“不會,當年蒲魯虎位高權重,那個丞相之位是他自己問皇上討要的。這次,是皇上主動封給我的。若他真忌憚我,又何必封我做丞相?”完顏翎冷冷道:“欲要伏虎,必先誘虎,四哥你忘了時候怎麼教我打獵了嗎?”
兀術不再話,默默地坐下身來,拳頭攥得緊緊的,顯然已經意識到了其中的陷阱。完顏翎歎道:“這朝堂之上,人心尤勝江湖險惡。這個丞相之位就是個誘餌,你若上書推辭不就,或自己能力有限,不能同時兼顧軍中和政事,若皇上非要封賞,請先罷去自己都元帥職務,隻任丞相文職,皇上都不會再猜忌什麼。可你偏偏高高興胸受了,掌了這朝中軍政大權,你猜皇帝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