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地域廣袤,浩浩萬裏,當年分封屬國七十二,無論南北、東西,即便駕車乘馬也要經年光景,六醜從西邑一路直行,過秦亭、汧邑、平陽、雍邑,一路抵達岐邑,算是正式進入了大周腹地。
岐邑舊稱西岐,也是當年周文王的食邑,後來武王起兵伐紂,改朝換代,此處因其祖廟關係,始終未曾分封出去,仍然留於大周自屬。金蟬子所尋的姬胥,便久居於此,管理周朝宗廟祭祀,族中事宜。
途中經曆食邑封地數十,六醜細心觀察,各處君侯都建有屬於自己軍隊,或強或若,能在街市上見到的大抵都是衛戌與常備士卒,那些比較少見的戰奴軍、機關獸軍旅全然不見,適逢多事之秋,各國皆戒備森然,兵馬調動頻頻,各地均忙於修葺城牆,打造軍備,直到岐邑後才稍稍好些,雖然亦是備戰,但行人臉上的緊張之色卻是不見蹤影,神色尋常。
連日奔波,便是六醜也有些乏力,於是便找了處亭舍,取出當初冒充都蒲時的驗、傳,求了所客舍歇息。戰事紛紜,不但軍隊調動頻繁,就連各種症底層的武卒、老兵、官員也在各自重新安頓,亭中遊繳也見得多了,見六醜青眉確實一副低級將領的打扮,驗、傳非虛,自然大手一揮,便宜行事。
進入客舍之後,六醜和青眉招呼一聲,即便出門,去那街市上購買肥犬嫩羊,取來烹煮。
不知怎地,六醜將青眉救出之後,兩人經曆最初短暫的欣喜之後,彼此都無賭客氣起來,言必稱謝,仿佛兩人間生起了層隔閡,雖然也有交流,但卻和當初在鬼穀那般隨意不同,頗為局促刻意,讓六醜非常別扭。
可即便如此,以六醜的性子,卻也不知如何去做,隻能將自己的事情做好而已,如今到了岐邑休整,想到連日的肉脯幹糧,便去煮了好大一鍋,佐以杏、酒之類,倒也堪佳。
六醜將一簠羊肉端入房內,卻見幾上早已擺好了兩隻大甕,酒香撲鼻,微微一詫,這才想起以青眉的身份地位,定然擁有須彌袋之類的物品,隻是未曾想內中竟還裝有酒水,他將簠放於案上,青眉已自己從床上坐起,走來盤膝於對麵。
“可飲否?”
鬼穀訓練時日不長,強度極大,不光眾妖,便是教諭也罕有機會能飲,所以青眉並不知六醜如何,但見這酒漿香冽濃鬱,遠勝尋常,六醜心中也略有所動,便點點頭道:“可飲,卻不敢多。”
“能飲便好,但醉隻管去睡,我自保你無恙,”青眉單手將甕拎起,傾酒入盞,順便還不望瞥了眼六醜:“莫要忘了,我也出自鬼穀。”
六醜一怔,緊接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自打離開西邑,六醜一路迎耽斷後、開路、劫道……樣樣具備,全然不讓青眉插手,照顧周全,青眉便是以這種方式提醒,我也並非任人宰割的羊牯,你切莫覷。
青眉卻不看他,直接端起酒盞,仰首便是一口,然後翻過來向六醜示意,他也隻能將盞中酒漿一口飲盡,頓時感覺股熱線順著胸腹湧了上來。
果然,此酒雖然達不到後世白酒的度數,但也比如今的酒水烈了許多,怪不得香氣如此,六醜也忍不住眼前一亮,讚道:“好酒!”
“好便再來!”青眉又是兩盞斟滿,痛飲落肚。
幾盞酒水下肚,開始分食羊肉,六醜的羊肉雖少了些後世的佐料,卻也比如今的做法美味許多,青眉不由得食指大動,大吃痛嚼,不亦乎,與六醜佐以美酒,很快便風卷殘雲,將整整半隻嫩羊、整條肥犬吃盡,酒水飲幹。
酒勁上湧,青眉斜著眼,端著盞,突然對六醜道:“年許未見而已,為何我倆便已不是朋友了?“
”怎會?“六醜也有些熏熏之態,隨口道:”朋友是一定的,隻是陡然相見,有些不知如何適從罷了!“
”不知如何適從?源何而來?“青眉哼了聲道:”我還是我,從未有變,你又來適從一?“她稍稍頓了下,再道:“是因為你覺得我歸於妖族,不再做人族的爪牙,無法接受麼?”
“你我以前都是人族馴養的獵犬,現在雖然你已經變成惡狼,我還是獵犬,可這又何妨,是人是妖都無所謂,隻為存活,不作他想,”六醜稍稍沉默了片刻,突然抬頭,看著青眉的眼睛,此刻六醜眼中的醉態已逝,滿目清明,道:“我覺得無所適從,是因為地位已經不同。”
“地位?何解?”青眉詫然道:“妖族中那有什麼地位一,你以為是人族的王侯將相,公候爵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