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神腦(1 / 2)

落日西斜,炊煙漸起。

沿街走去,稚童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撿起樹下脫落的巴掌樹葉,將葉柄交錯纏繞,互相角力,看誰的眼光更好;勞作一天的男人們各自回家,或坐門檻上抽煙閑聊,或舀瓢冷水洗臉解乏;婦人們則開始在自家灶房裏忙碌做飯,點燃起一縷縷炊煙。

少年提著籃子走在村裏的青石路上,身後斜陽斂於火燒雲之後,默默浸紅天際。石路曆經數代人的踩踏磨礪,早已光滑如鏡,橘紅色的陽光經過路麵反射,將整個山溝都染上暖心的色調。唐命眯起眼睛,仿佛正在吃一整顆甜蜜的砂糖橘。

人間煙火,亦是人間至美。

趙慈的醫館臨近村東,說是醫館,但其實就是一間正房,一間偏房,外加一處小院。因為山溝是東西走向,為了能接引到更多的陽光,各家各戶的正房一般都是坐西朝東,偏房則相反,此時,醫室的正房背對落日,略顯陰暗冷清。

平時若無什麼突發急病,村民們很少會在飯點時進出醫館,村裏畢竟也沒有多少人,看病的人數有限。

唐命來到醫館前,大門虛掩,輕叩了幾下門扉,等了一會兒,見無人前來,猶豫了一下,便徑直推門而入。

雖然都是鄉裏鄉親的,熟得不能再熟,但基本的禮貌還是要有,畢竟人人都有隱私,直接破門而入總歸不好。

醫館的院子與別處人家不同,趙大先生專門沿牆種了一圈驅蟲獸的草藥,即便是蟲子最猖獗的夏夜,這裏也不會有一丁點蟲鳴,村裏的貓狗也從不會溜進這裏,委實有點過分清淨寂冷,缺少人氣。

院子的空氣中積鬱著一股厚重複雜的草藥味,五個青竹支架擺放在顯眼位置,其上分別放置著圓圓淺淺的竹條簸箕,裏麵攤放著正在晾曬的草藥,旁邊還有幾個塞得滿滿當當的麻袋,想來也是草藥,隻不過大部分唐命都不認識。

知道鐵牛住在偏房,唐命便直接去找他,沒準備打擾趙大先生,畢竟人家的醫術有目共睹,又不是徐四,肯定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是風寒還是內傷,何必自找麻煩。

結果,偏房的門上了鎖,唐命貼著門縫兒朝屋內張望了一下,裏麵貌似沒有人。

“鐵牛沒在屋內,那多半是在趙大先生房子裏,看來還是要去叨擾一下。”唐命這樣想著,輕輕拍了拍臉頰,努力讓臉色看起來紅潤正常一點。

臨近正房,五感敏銳的少年嗅到了混雜在草藥香氣中,一絲幾不可聞的血腥味,味道極淡,源頭就在屋內。

察覺些許異樣的唐命,不由自主的放輕腳步,無聲無息地靠近窗戶,屏氣凝神,通過木窗的縫隙向內望去。

殘陽隻剩餘暉,正房坐西朝東的格局,讓此時屋內的光線極為暗淡,窗縫又細小若無,視線受阻,唐命對裏麵的場景看的不太真切。

這個位置剛好能勉強看到趙慈的側顏,他此時正麵朝牆壁,跪在地上,腰板挺直,雙手貼在腦袋兩側,嘴唇嚅動,念念有詞,似在在誦經禱告,又似在自言自語,唐命支楞起耳朵,隻能隱隱約約能聽到其中的幾個字詞:“真理”、“感謝”、“神”、“祭祀”、“蘇”,不明所以。

禱告似乎已經結束,趙慈朝前俯身拜倒,雙臂攤直,掌心朝天,久久不動。唐命這才注意到在趙慈的麵前擺放著一個青瓷盤,盤上有一塊白花花的不明物,夾雜著點點血跡,那股似有若無的血腥味正是來自這裏。

唐命努力朝窗縫上擠著,想看清楚青瓷盤上是什麼東西,奈何屋內光線著實暗淡,以他的眼力也看不清楚。

偷窺別人的隱私確實不對,但此時的趙慈委實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古怪,讓唐命想要繼續探查下去,倒不是說唐命對拜鬼神敏感,畢竟祭拜神祗在各處都有此風俗,佛門拜佛祖,道門尊道主,他們的徒子徒孫日夜祭拜,都是同樣的道理。

但是一想到在石溝村已經生活了十年之久的趙大先生,居然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在暗中祭拜著一個鬼神,唐命就感覺事有蹊蹺。他前世畢竟出自大家族,知道很多忌諱,如果拜的是正神,何必遮遮掩掩,但若是來路不明的邪神,那就很危險了。

想到這裏,唐命暗中換了一個角度,朝著趙慈叩拜的方向看去。

趙慈麵朝的是一麵牆壁,以前來醫館的幾次,唐命清楚記得牆上掛著一幅不知是哪位醫家聖人的畫像,而此時,被一幅極為寫實的大腦圖畫取代。

載畫之物似乎不是普通的畫紙,更像是一張色澤偏淡的皮子。腦圖紅白相間,色澤豔麗,極為逼真。腦核溝壑隆起,血管密布,神經交錯,鮮血橫流,無一不細,無一不足,讓唐命幾以為是一個真實的腦核擺在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