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響頭過後,唐命拍了拍塵土,站起身來,靜待魏老頭的解釋。
魏老頭扶著胡子,望向還隻有幾顆星辰的夜空,喟然一歎,沒頭沒腦地說道:“命兒,你懂得如何修煉對吧。”
唐命聞言,心中一驚,隨即又有些釋然,明白是自己太過大意,以為在這個偏僻的村莊裏不可能有修士存在,再加上對自己的感知力迷之自信,所以這近兩年來,每次在村頭修煉都是明目張膽,自覺沒人能發現,即使發現了也不可能看出是修煉,隻會以為是在鍛煉身體,畢竟很多世俗功法都講究呼吸吐納,調息養氣。
似乎是看出了少年內心的尷尬,魏老頭沒點破,又自顧自的說起來:“從你進村子到現在,已經快兩年了吧,可你知道我來這裏多久了嗎?五十年,整整五十年啊,那時的我心灰意冷,身受重傷,隻想找個無人認識的地方了卻餘生,把什麼化龍求聖,什麼家族大願,這些沉重的東西統統都扔掉忘掉。”
“直到後來我發現了你,你的出現讓我感到意外,又頗有些有趣,一個根本不可能修煉的少年,居然如此死倔執拗,硬是從未放棄過修行。是的,在你當初昏迷的時候,我就發現你的體質太過特殊,我自認年輕時在外界遊曆的時日不短,見識不算淺薄,但還是從未遇到過你這種體質,這根本是老天爺不賞飯吃啊,所以我就想看看你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
魏老頭頓了頓,接著說道:“每當你到村頭修煉的時候,我就站在離你不遠的地方,看著你打坐、結印、運氣,看你一次次陷入失落迷茫,但又馬上振奮精神;看著你進入山洞內,在那塊古怪的石碑上不停的摧殘身體,最後走火入魔,昏迷不醒,但又在黑暗中掙紮著不願放棄。我從未想過一個稚嫩的孩子會有這樣堅韌的毅力,再看看我這個心灰意冷,自甘墮落的老頭子,簡直就是一把年紀活到了狗身上。”
聽到這裏,唐命才知道自己居然被魏老頭偷偷觀察了這麼久,不禁有些後背發涼,不過他又立即想起了一些事,輕聲問道:“魏爺爺,難道以前我每次在山洞裏走火入魔,身受重傷的時候,都是你現身幫忙療傷的嗎?”
魏老頭揮了揮手,不甚在意地說道:“舉手之勞,順勢而為罷了。”
“我還以為是因為在山洞裏才會有那麼好的療傷效果,原來這一切都是魏爺爺在身後為我運功療傷。”唐命在心中默默地想著。
此時星河漸亮,殘月懸空,清涼的夜風徐徐而來。
唐命有些不解的問道:“魏爺爺,究竟當初發生了什麼,才會讓你受如此大的打擊,來到石溝村隱居?”
魏老頭慈愛的摸了摸唐命的頭,歎了口氣,說道:“命兒,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小的時候,我聽族裏的老人們說過,久遠之前,我魏家是一個大族的眷族,世代侍奉供養。那一族不但人丁興旺,而且強者層出不窮,頂尖者甚至可以與當時世上的最強幾人爭鋒,可謂是風光無限,極盡繁華,魏家亦是與有榮焉。隻是後來突然有一天,那一族發生了可怕莫名的變故,一夜之間慘遭滅族,強者被屠戮殆盡,血脈斷絕,我們魏家也遭到波及,族人十不存一。”
“幸存的魏家族人來到尊族所在之地,發現那裏已經變成了一堆廢墟,更為詭異的是,廢墟中仍殘留著打鬥的痕跡,卻是連半具屍體都看不到,甚至找不到一滴鮮血,似乎所有人是憑空消失了一般。魏家的先祖們翻遍了整個廢墟,卻沒有找到一位幸存者,最後隻在一堆斷壁殘垣中,找到了一枚銅錢,據傳那枚銅錢是該族最為神秘的一件寶物,名為‘定命銅錢’,平時隻有族長才能使用,但如此貴重珍異的寶物,居然躺在一堆廢墟裏無人問津,當真是古怪莫名。剩下的族人不相信尊族已被毀滅,仍信守著久遠前的承諾,世代守護定命銅錢,不斷尋找尊族的血脈後人,到我這一代,已經不知道傳承了多少萬年,如今隻剩下我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魏老頭似是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裏不能自拔,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我年輕時,天資還算不錯,又修行勤勉,早早的就踏入了蛻凡境,成為家族中有數的強者。那個時候,魏家早已經沒落,風光不在,成為一個半修行半經商的家族。但族中世代有個傳統,一旦有族人修煉有成,便要帶著定命銅錢外出闖蕩,尋找當年尊族的後裔,將寶物完璧歸趙,完成先輩們傳承了數萬年的大願。到了我那一代,魏家已經是青黃不接,唯有我還算可堪大任,於是這個使命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我身上,我帶著定命銅錢,背負著先祖們的遺願,毅然踏上了尋找尊族傳人的道路。”
“說起來,離開家族的那幾年,是我人生中最為快樂的時光,結伴同遊、跋山涉水、縱酒長歌、九死一生、十步殺人,心中唯有快意瀟灑。隻是遊曆了幾年,卻是完全尋不到尊族後裔的消息,讓我始終對先祖們心中有愧。後來我因意氣用事,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被那人的族人打成重傷,傷了本源,幾位知己好友也因我而死,我當時修為受損,每況愈下,無奈隻能用遊曆中得到的銀針封穴秘術,將自身本源封印了起來,成為了一個垂垂老矣的老者。我自覺有負好友,也再難擔負家族使命,便黯然返回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