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觀鷺台太過熱鬧,宮裏其它地方倒顯得有幾分冷落清秋之意,冬日裏的涼風拂麵,倒也使頭腦清醒了不少,不知不覺間便逛到了梅林。
我遣退了身後一眾宮人。
“你們各自去賞煙火吧,晚些我自己回去便是了。”
待他們散後,我踱步在梅林裏,鼻翼間縈繞的皆是梅花淡淡的幽香。
梅花本是不沾塵土的,人多了,自會擾了梅花的清潔。
正如我也並非好熱鬧一般。
行至深處,卻聽見一陣悠揚沁心的簫音徐徐傳來。
這簫聲…好生熟悉,我心下一怔,一路循著聲源處去了。
走了幾十步,我撩開擋在眼間的一縷梅枝,便看見了一抹修長的身影背對著我靜立著,白衣勝雪,烏發似夜,滿天煙火的映襯下竟空靈得不似凡人,悠悠揚揚的簫音從指間徐徐溢出,
我凝了眉,出聲道:“你是何人?”
簫音驟停,那人轉過身來望向我。
忽起冬風,滿天落起了梅花雨,一瓣瓣梅花搖曳生姿從空中飄落,在我眼前滑過,少年俊逸出塵的麵容在桃紅的花瓣中落入我的視線裏。
略顯清冷的眉眼,也是與哥哥一般好看的麵容,卻透著幾分涼薄的意味,尤其是那雙清亮如辰的黑眸裏透出的目光,從花瓣間穿過直視著我,似是能把人生生看穿了。
他薄唇輕啟,對我道:“在下沈夙。”
那樣的簫聲…果真是他,我下意識的往他腳上望去,卻不見了那繁重的鐵鏈,頓時生疑。
他知我疑惑,淡淡笑道:“皇帝仁慈,以後我便不必再戴著那鐵鏈度日了。”
或是喝了酒,我冷笑一聲,脫口道:“若是當真仁慈,一開始便也不會給你套上那鐵鏈了。”
話一出口,我便慌忙捂住了嘴,當真是不勝酒力有幾分醉意,竟大膽的什麼話都敢說出口了。
沈夙似也是吃了一驚,隨後微笑道:“多謝郡主仗義執言了,不過這話倒不必再提起。”
我麵上一窘,悶聲道:“自是不會。”
“如此便好,郡主若無事,沈夙便不多陪了。”
言罷,轉身便走。
我心裏還存了疑惑,正欲開口叫住他,隻覺得月光下忽然一道銀光晃目,微微避開眼卻瞥見一支銀箭帶著寒光極速朝他飛去,我心下一驚,脫口而出:“小心!”
卻見他身形微傾,避開了那一箭。
我這才舒了口氣,卻聽他沉聲道:“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
話音未落,數支利箭從暗處射來,沈夙似乎會些武功,但見狀隻習得了皮毛,好幾次那箭鋒堪堪擦身而過,好在皆是有驚無險。
我躲在一株梅樹後驚魂未定,忽而記起我身上這件衣裳是由藍蠶冰絲製成,可當軟甲用,此刻也顧不得許多,忙脫下外衫朝沈夙扔去。
“接著!”
他淩空接過我扔去的衣服,看清是何物,有些吃驚,一邊用手中的簫擋開了利箭。
我道:“那是由藍蠶冰絲製成,刀劍不穿。”
見他仍是毫無反應,我心下著急,大著聲音道:“你且披上,這樣的時候還拘著什麼,保命要緊…啊!”
話音未落,卻是連著幾支長箭帶著肅冷的殺意迎麵逼來,我一時躲閃不及,一道修長的身影迅速移到我身邊,我隻覺得腰身被人一攬,下意識的抬頭,沈夙麵色沉寂,一邊帶著我後退,一邊揮動長蕭將那幾支羽箭盡數擋開。
他對著暗處冷諷道:“真是調教得好,無論何人都可下殺手,也不怕錯殺了無辜回去被主子奪了性命。”
主子?!
莫非他知道這些人的來曆?甚至清楚派他們來的人是誰?
我疑惑的蹙眉問他:“你可是清楚來人的身份?”
他低頭看我一眼,眼底深邃難測,我來不及看個清楚,卻聽見桐秋的聲音由遠及近。
“郡主,郡主!您在哪兒呢?”
我趕忙應聲:“我在這呢!”
暗處似有風過的聲音,而後一派平寂。
尋我的聲音在好幾處響起,都隔得不遠,想必桐秋是找的急了。
扶在我腰際的手忽然撤開,一陣涼意,我才驚覺剛剛竟跟一個初次識得真麵目的人如此親昵,麵頰不由得發燙,一件外衫輕輕落在我肩上,正是我方才扔出去的那件藍蠶冰絲外衣,我麵上又是一紅,窘迫得不敢去看他。
“方才之事,郡主最好不要對外提起。”
沈夙的聲音清晰的響在耳側,我抬起頭,卻早已不見了他蹤影。
“郡主,您在哪兒啊?”
“我在這!”
我應了聲,轉過身朝外走去,走出幾步,再回過頭,方才站過的雪地間空蕩蕩的,仿佛從未有人來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