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小獲從晨夢的驚恐中驚醒,窗外小竹林裏傳來尖銳的啼鳴,不知道那是什麼鳥,它們隻敢在霧靄沉沉的清晨六七點大聲喧嘩,它們害怕正午時刻孩子們的彈弓。這嘰嘰喳喳的鳥叫,像是一枚精準的鉤子,釣起了埋在餘小獲潛意識裏的夢境。
“健怡繽紛樂。”鬼魅般的聲音,從身後暗沉的樹林裏傳到餘小獲耳朵裏,他沒有回頭。傳說在深夜的小樹林裏,有厲鬼出沒,沒人知道他們長什麼樣子。村裏年紀稍長的餘亮,說白天的小樹林裏什麼都沒有,隻有惡臭的動物糞便,一旦有人問起厲鬼會不會死白天躲在汙穢裏,晚上再跑出來覓食時,一向膽大的餘亮又開始支支吾吾起來。
莫非這就是深夜的厲鬼?從汙穢裏竄出來的怪物?想到這,餘小獲不由自主地用餘光瞄了一眼身後,一團氤氳,隻有幾片葉子上落了一道月光。
“健怡繽紛樂。”這次呼喊,夾雜著淺笑,令餘小獲毛骨悚然,熱氣開始在他頭頂蒸騰,掙紮在夢與醒的邊緣。
“健怡繽紛樂。”聲音已越來越近,像是有人伏在耳旁說話,卻沒有氣息。餘小獲戰戰兢兢地掃視四周,周圍的一切都包裹在混沌當中,忽然,頭頂被噴了一口涼氣,小樹林所剩無幾的月光,不偏不倚地投在那怪物身上。
隻見那怪物長著豬身人臉,一對透明的翅膀不停地扇動著活像蒼蠅劫持了一頭小乳豬,令人忍俊不禁,和傳說中陰森的厲鬼風牛馬不相及。它那張憨厚的臉和餘小獲四目相對,露出潔白的牙齒,餘小獲從驚恐中冷靜下來,仔細打量了眼前的怪物,這時才看清了來者的臉,驚呼一聲:“餘亮你變成豬了?”
怪物對他的話沒有絲毫的驚訝,又自顧自地說了一句:“健怡繽紛樂。”然後伸出它的豬手,艱難地往翅膀後伸過去,像是在看不見的角落掏著它的百寶箱。片刻,隻見它的豬蹄上多了一團濕漉漉黑乎乎的東西,餘小獲心髒仿佛瞬間遭到了電擊——那是一團滴著水的頭發。
蘇醒後的餘小獲,心髒依舊在撲通撲通狂跳,如同那進站火車催促行人的鳴笛聲。
“餘小獲,大清早鬼叫什麼卵?”他姐姐在門外罵罵咧咧,接著用力在門上踹了一腳,接著院子裏的豬圈,傳來了母豬的尖嘯,和它剛下完崽時痛苦的嘶吼如出一轍。
莫不是又要生了?餘小獲邊想著邊下床,跑到院子裏想看熱鬧,才想起來這頭老母豬前不久剛下過崽,隻見那頭老母豬在豬圈裏焦躁不安地轉圈,不時地用頭往木門上撞,活像一頭公牛看見鮮紅的鬥篷。
“餘小獲幹什麼呢?起這麼早,偷看老母豬下崽呀?”說話的是路過的餘亮,站在門外笑嘻嘻地看著蓬頭垢麵的餘小獲。
“走,一起到海邊看看去,說不定要地震了,老師說雞飛狗跳是地震的前兆。”看餘小獲沒搭理他,又自顧自地套起了近乎。
“你是怕死嗎?不敢一個人去吧?”
“行了行了,別過嘴癮了,走吧,起這麼早你也沒什麼事情要做不是?喂豬都嫌早咧。”
不知跋涉了多遠才刮到此處的海風,拂在手臂上涼意乍起,兩個身影瘦削的男孩裹緊身上的衣裳並排坐在海堤,怔怔地望著遠處破碎的海麵,一言不發。碼頭上已經有一對母女愁眉苦臉地等著過海渡船,渡船船老大,在苦口婆心地跟她倆說著什麼,這天氣,渡船怕是也要停航了,餘小獲心想。
“你真有去過高嶺小樹林裏玩過嗎?”
“真的呀,壓根兒沒什麼厲鬼,都是大人圖方便,在那拉屎,髒兮兮的什麼也沒有。”
“你晚上又沒去過,怎麼知道沒有厲鬼?”
“厲鬼怕是也會怕臭的吧?”
“厲鬼怕不怕臭不知道,我看你也是害怕厲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