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口傳來的一陣動靜,樓麵上一眾人轉頭望去,何天依也隨之把目光移到了過去。
裏麵首先走出來的男子20多歲,身長玉立,白色襯衫搭了深藍色領帶,配著黑色的西褲,很有一股沉著的氣度。他眉毛濃黑,雙眸似星子一般閃亮有神,隻是眸中透著滿滿的憂愁;緊接著出來一男一女大概都是將近50歲的年紀,男子與先一步進來的年輕男子的相貌有幾分相似,隻是他的臉形圓潤幾分,目光溫潤,很是儒雅斯文。他穿著十分講究,西裝革履,不過一雙油亮的皮鞋此時已經染了些塵土,他沒有注意這些細節,雙眼直朝何天依看去;女子身形纖瘦,烏黑的頭發剛好蓋過耳朵,仔細一看兩邊鬢角已有些灰白,她有一張很好看的臉,皮膚白皙,然而已經不再光滑瑩潤。她身上的氣質很幹練獨特,給人一種剛毅睿智的感覺,可是現在這個剛毅的人眼中溢滿了淚水,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去。
何天依在看他們,他們也在看何天依。
“依依。”何婉嘴角翕動了半晌,終於喊了兩個字,淚水嘩啦啦的跟著往下掉,她不由自主的朝前走了一步。
何天依憑感覺就知道後麵來的三個人是誰,最令她有感觸的無疑就是她的母親何婉。自己幻想過很多次她的麵容,腦海裏始終是小時候那個模糊的樣子,怎麼拚都拚不完整,原來她是這個樣子的。
她教會自己堅強,樂觀,積極向上的生活,讓自己知道這個世界有多美好,她卻獨自承受所有的痛苦和不公,不知多少次背著自己暗地落淚。自己曾經以為自己已經知道她的艱辛,卻不知道她的艱辛比自己知道的還要多。這個為自己哭為自己笑的女子所做的一切全都因為自己,她瘦弱的肩膀怎麼能負擔起那麼多的東西?雖然她欺騙了自己,卻全都是為了讓自己過得無憂無慮,全都是為了自己啊……
母親這麼多年一個人孤單單的無怨無悔地守著她,她還有什麼理由去恨她!
這個世界上她唯有母親,母親也唯有她一人了。
何天依的放下雙腳,一步一步的朝何婉走過去,眾人終於把心放回去了,其實他們不知道何天依不是真的想要跳樓,她隻是想要找個地方冷靜而已,不過是找的地方高了一點罷了。
何天依站在何婉麵前,對上她的眼睛,緩緩的舉起雙手溫柔地撫摸她的輪廓、嘴巴、鼻子、眉毛,像是要把她臉上的每一個特征刻在心裏一般。
誰也沒有出聲幹擾,隻是靜靜的在一旁看著。
何婉雖然淚眼模糊,卻感覺到了何天依的注視,頓時又淚如雨下。
何天依用手替何婉拭目,無奈何婉的淚反而落越多,她的邊拭邊說:“媽,別哭了,我們回家吧。”
何婉被動的點頭,強忍著不讓自己掉眼淚。
何天依擦掉何婉臉上最後一把淚,牽著她的手,慢慢走向樓梯口,到了樓梯口又忽地停下腳步,頭偏向江建浩那邊:“你既然已經跟我媽離婚就與何家沒關係了,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何家跟江家,沒有任何關係。”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眾訝然的人。
江建浩望著母女倆的背影半張著嘴巴,最終還是沒說一個字。
江文成幽深的眸色暗淡下來,莊子航丁小樂竇國文三人互相對望了一下,然後目光在落在對著樓梯口發呆的丁落聲身上。
也不知道丁落聲在想什麼,隻見他倏地衝進了樓梯口,莊子航丁小樂竇國文三人好奇的跟過去往下看。
丁落聲三步並作二步的迅速追上了正下二樓的母女倆,在她們背後喊了一聲天依,何天依頓了下,並沒有回頭。
“失明是我自己選的,你並沒有欠我什麼,我們以後各不相幹了。”何天依淡淡的說,拉著何婉繼續走。
沒有聽到丁落聲追趕的腳步聲,他清朗的聲音卻在樓梯間回蕩:“我們以後怎麼可能各不相幹,你是我喜歡的人,我也是你喜歡的人,我們還要一起過一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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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何婉來說,最開心的事莫過於何天依雙眼重新複明了。以前她會為了何天依半夜無眠,半夜流淚,如今即使在夜裏哭也是喜極而泣。何天依失明之初她整個人都崩潰了,但又不得不堅強。
當年江建浩外麵有女人她是有所察覺的,女人是很敏感的,一個每天準時上下班從不外宿休息從不單獨外出一整天的好好先生忽然忙起來,忽然對家裏冷淡常常找借口加班出差長達一年,如果連沒有一點感覺那就是傻子了。她每次看著女兒眼巴巴的等父親帶出去玩耍卻一次都沒有等到,心裏十分心酸。但是江建浩偽裝得太好,她連質問的機會都找不到,也可能是她心裏有一點希冀,盼望他會回心轉意……可是她的幻想在破滅了,在遊樂園看見的那一幕深深的刺痛了她,刺痛了她的五髒六腑,那些痛使她明白自己曾經的期盼有多麼可笑。她也痛恨自己,假如她之前果決一點,女兒就不會失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