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開春以來,洛海市鮮少有晴天,臨近槐花飄香的五月,雨水來得愈發猖狂。上一秒還是下得沒有章法的小雨點,下一秒雨點連成了線,“嘩”的一聲,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鋪天蓋地從天空中傾瀉下來。
林香從來沒想過,洛海市會遇到百年一遇的洪水。風追著雨,雨趕著風,風和雨聯合起來追趕著天上的烏雲,整個天地都處在雨水之中。一場災難來得猝不及防,整個校園都成了一方澤國。
水漲到人腰際的時候,正是五一放假的前一天下午,很多學生提前離開學校。林香寢室的另外三人,早已和男朋友約會去了,因而不用像她一樣被困在學校。
校園廣播在耳邊一遍遍響起,帶著濃濃的安撫意味,讓恐慌的學生稍稍平靜。學校領導帶著保安正在一棟棟樓裏轉移人員,重點轉移對象是底層學生。幸而林香不是住在底層,她並沒有像很多人那樣被泡在水裏。
但第一次經曆這樣的事情,內心也難免感到害怕,特別是空蕩蕩的寢室,獨留她一人。她的手機在接了幾個電話和短信後,已經進入了電量低的狀態。出於安全考慮,宿舍電源已被切斷,此時她也沒法充電。
為了節約電池,她將手機調整為靜音,分別給林啟平、林然、裴染、謝碩、趙小薇等人發了報平安短信。然後,她拿著手機坐在窗前發愣,她聽到樓下有老師指揮學生上船的聲音,聽到隔壁有女孩聚到一起聊天的聲音,盡管大雨還在瘋狂地從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來。
突然,握在手裏的蘋果開始震動,把呆呆坐著的林香嚇了個激靈。她沒有看來電顯示,慌亂中按下了接聽鍵。
聽筒那邊的聲音滿是焦急,“林香,你在寢室等我,我馬上去接你。”
最後一個字剛落,蘋果手機的屏幕一黑,徹底沒電,自動關機。林香拿著手機懊惱,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寢室號呢!
聶晟揚衝進宿舍樓才響起,忘記了問林香住哪層哪間了,真是關心則亂。等他再撥過去時,機械的女聲告訴他,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聶晟揚心急如焚,生怕林香出了什麼意外。
他馬上撥通高勇俊的電話,讓高勇俊問了趙小薇,這才弄到林香的寢室號:316。他顧不得脫鞋,就那樣一腳踏進水裏,下半身都被水泡了。一樓來來往往的全是人,聶晟揚心急火燎的上了三樓,順著門牌號找過去,看到316這三個數字時,他快步走過去敲門。
“林香,快點開門。”聶晟揚騰出一隻手拿著手機撥號,還是顯示關機。
門內的林香聽到敲門聲,趕緊站起身過去開門。當見到聶晟揚的瞬間,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無論他怎麼恨她母親,怎麼不喜歡她,至少這一刻他是關心她的吧!
聶晟揚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見她完好無缺也就放下心來,暗暗鬆了一口氣。他舉起自己的手機問林香,“你的手機怎麼關機了?”
“喔,沒有電了,不能充電。”
“現在下去吧!先離開學校。”
“怎麼離開?現在可打不到的士了。”林香難得還有心情開玩笑。
“放心,我除了有保時捷、賓利、沃爾沃之外,還有一艘小船。”聶晟揚眨了眨眼,林香有些好笑,第一次見他這樣,完全像個大男孩。
“船,豪華遊輪?”
“你想多了,我花兩萬跟漁民買來的,聰明吧!”聶晟揚得意洋洋。
林香無語,漁民肯定在心裏罵他是傻瓜,說不定以為他是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那種漁民用的小漁船幾千塊錢就能買到。
“上來吧!我背你,帶你去坐船。”聶晟揚彎下腰。
林香挺好地爬上他的背,聶晟揚往上掂了掂,“真輕,平時沒好好吃飯吧!”
林香一直知道他的聲音很溫柔,如春風拂麵般讓人沉醉,但她覺得,從來沒有哪一刻,他的聲音能比現在更悅耳。
聶晟揚背著林香走過樓梯,趟過渾濁的大水,終於上到了一艘小船上。
“聶晟揚,把趙小薇也帶走好嗎?”
“別擔心,她剛才已經跟高老師一起先走了,高老師會安頓她,你就別管了。”
林香徹底鬆懈下來,頓時感覺疲憊不堪,明明沒有幹任何體力勞動,卻已是精疲力盡。她靠在船頭,望向四周,雨勢漸小,已有暫停的趨勢。
樓下到處是水,上麵飄著垃圾,散發出陣陣惡臭。還有女生上了船就開始哭,旁邊的老師一直低聲安慰。事後林香才得知,洪水肆虐的時候,有一名女生正在學校後湖邊拍照,眨眼的功夫便被洪水衝走,蹤跡全無。林香想想就覺得後怕,出事的前兩天,她還在後湖邊看過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