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吉城,是羌羽回家鄉的中轉站。
按照原計劃,她來到渡口,抬眼一望,往來的人和貨物都稀稀拉拉的。
在渡口聽船長說起一則響遍全城的傳聞:“昨日城裏,一頭豬厲害了,打敗了張閣老手下所有的戰士和野獸。”
羌羽想想,確定是昨日那頭豬無疑了。
“我看,那帶豬的是個騙子。”羌羽不屑地說道。
“唉,管他是不是騙子。好事一樁。”
“好事?”
“你不曉得。張閣老一看那豬厲害,就花大價錢買下了。有了豬,那些人和獸大半都閑了,從此就再也不受罪,不就好事一樁嘛。”
“外頭人吃都吃不飽,這些老爺倒是有錢沒處花,哎——”船長歎一口氣,遞過來船票。
羌羽回過神來,數了數身上的銀子,剛剛夠買船票。
船長一聽羌羽要回家鄉東安縣,馬上為她規整了路線。
“從這裏上船,沿著濟嶽河往下遊走十來天,直到濟嶽河彙入大清河,再順著大清河往南走,花個大半月,經過宗土和慶雲交界的幾個城鎮,再拐入慶宗運河。”
“這已經要一個多月時間了。”羌羽以為自己離家不遠了,沒想到船家竟說要走這麼久。
“隻要上到運河,不用換船,就可兩天兩夜不停歇地直達流經你家的冬溪河。最後,隨便跳上一艘過路輕舟就可以到家門口了!”
船長賣給她船票時,可不是這麼說的。
“誰說的即刻啟程,一月即到的?”羌羽無奈地坐下。
船長嘿嘿一笑,就招攬其他生意去了。
想到兩月之內,就能返回家鄉,羌羽心頭湧動著說不出的暢快。
都五年多了,爹爹現在身子可好?妹妹都成年了,見了麵會不會認不出來?還有小妹妹,現在已經有小樹高了。
她一想到馬上就要回家了,心裏就特別踏實安定。
回想在皇宮的日子,做小秀女時盡管小心翼翼,還是常常聽人擺布受盡欺辱,做皇子親信時一直如履薄冰,就算戰戰兢兢費盡心思,結果還是被人栽贓下毒“種胡子”。可歎這偌大的皇宮,才是活脫脫一個深牢大獄。
在外頭吃不飽睡不好,可好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沒人指指點點,沒人下毒構陷,反倒活得自由自在。
羌羽不禁感慨:“千金難買自由自在。”
換了船票,羌羽“一身輕鬆”——兜裏所剩無幾,兩個月的吃食就沒了著落。
“路上總有辦法的。”羌羽樂嗬嗬的,此刻心境寧靜又喜躍。
船家生意比較冷清。林林總總就幾位過客,羌羽在其中還算走得遠的,船行無事,聊著聊著便成為朋友。
船長姓李,五十出頭,背膀結實,眸子黑亮。瘦削凹陷的臉上,兩團曬斑特別明顯,配合著一笑就溝壑叢生的兩腮,總有一股閱盡千帆的感覺。
平時他也不動手,都是雇的水手劃船掌舵,隻有雨大風急浪高水深時,他才紮把手。每逢他一出手,就能讓顛簸的船平穩下來,羌羽打心底裏就覺得安定許多。
羌羽勤快地為船家打掃甲板,洗曬衣物,肚子總不會餓著。
雖然吃的都是糙飯野菜,但偶爾配上一條親手從河裏撈起的鮮魚,就讓羌羽覺得這日子別提有多美好了,甚至比得過皇宮所有的山珍美味。
船行河中,立於船頭,看沿途山水城垣;
從風雨隙縫裏,瞥一眼江岸燈火,尋一處水上人家。
船到渡口,倚坐船尾,聽過往方言雜音;
於高談闊論間,灌一口清湯粗茶,拌一鍋小說亂燴。
羌羽從未想過,自從離開了家鄉,能走過這麼多風格各異的地方,遇到那麼多形形色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