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溪又改道了。別看名字叫“溪”,實則是一條河。
大槐樹村現在縮小成了半槐樹村。一半人家移走了,不知去了哪裏。所幸自家那一半村子還留存著。
羌羽一口氣走到村口,撞上了滿當當的冷清,連往常吵鬧的雞鳴狗吠都沒了動靜。
沿著老路,羌羽很快找到了門前小徑。
鄰居家的魏大媽看見一個年輕人走過自家門口,那年輕人還衝她叫了聲“魏大媽”,借著昏暗的月光,也看不清楚是誰。
羌羽摸到自家柵欄時,眼眶莫名發燙。
她三步並作兩步,直抵門前,以慣有的節奏敲響了熟悉的房門。
屋裏,突然傳來手忙腳亂的聲音,那聲音已跳至門口。
門忽地拉開,油燈下,是一張青春洋溢的臉龐,有七分熟悉三分陌生。
“姐!”羌珍兒先開了口。
還不待羌羽叫聲妹妹,羌珍兒就拖住她的手,緊拉硬拽地迎進屋裏。見姐姐光著腳,羌珍兒趕緊把自己的布鞋換出來給她,自己就光腳樂嗬嗬地站著。
“咳咳,”屋裏那張老床上躺著個枯萎的老人,臉上長了斑,像一塊幹癟的紅薯,隻露出半個頭,艱難地問道:“回來了?”
“是姐姐,姐姐回來了。”羌珍兒搶先答道。
“爹爹,”羌羽好半天才認出來,“病了多久?”
“咳咳,回來了,嗬嗬回來了就好。”爹爹掙紮著要起身。
羌珍兒趕緊上去扶好,順了順爹爹的背:“病了快一年了。”
“小妹在哪?”羌羽有不祥的預感。
“妹妹她……”羌珍兒突然止住,停頓片刻才說道:“就在後麵的田埂。”
看著爹爹顫抖的脊背,羌羽明白那田埂就是墳頭。
五年前,為了救妹妹,羌羽進了宮;兜兜轉轉,她從宮裏回了家,小妹妹卻早已不在人世。
羌羽的額頭發涼。一隻更涼的手摸了上來,那是爹爹的手。
“餓不?”爹爹的氣聲也讓羌羽感到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羌珍兒趕緊行動起來,將籃子裏僅剩的土豆都挑出來,迅速削皮,切成小塊,放到鍋裏煮。
村子靜悄悄的,鍋裏咕嘟咕嘟的,羌羽心裏暖烘烘的。
土豆煮好,羌羽就迫不及待要去撈。此時,羌珍兒帶著幾個鄰居大嬸大叔進了屋。
爹爹強打精神,充滿濁氣的眼睛也擠出了神采:“快坐坐。”
一瞬間,爹爹的眼眶驟地紅了。
“我女兒……”
“要吃飯了。”
羌羽吸了吸鼻子,咧開嘴笑得像個傻子。
過了好半天,才抖索著握住羌羽的手,將僅有的一點體溫傳遞給她。似乎她從不曾離開過家門,似乎她昨日就在這屋裏,手裏就拿著一塊土豆。
叔叔嬸嬸都笑嗬嗬地噓寒問暖,至於皇宮裏的事,羌羽都一一略過了,她不願提起,更不能提起。
從妹妹嘴裏,羌羽也知道了一個好消息。家裏就快有起色了。因為現在羽元青當政,對私酒生產和買賣都已經放寬鬆,如今,以賣自產酒為生的人,如雨後春筍般,重新又冒出來。
更可喜的是,羌珍兒已經學會整套釀酒工藝,甚至比爹爹還勝一籌。等這一季的葡萄成熟,她就可以獨當一麵,釀上好的酒去賣了。
羌羽握著妹妹的手,兩姐妹的手緊緊地拉在一起。
天一亮,不知怎的,寂靜的村口變得鬧哄哄的。
很快,鄰居魏大媽特意過來通知羌家:“有官兵來抓人!說你家有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