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旁歪坐的羌羽被碰丟了筷子。
“你怎麼在這兒出現？”
薩度昆劈頭蓋臉就發問，臉突然擱到飯碗前，鋒境人五官分明的輪廓在暮光中垂下陡峭的陰影。
羌羽撿起筷子，擦了擦，轉了個方向，繼續吃，也不覺得對這救命恩人有些怠慢。
不知道為什麼，一遇到薩度昆，羌羽就不覺得他是什麼了不起的勞什子殿下。
薩度昆的兩眼珠子注視著香噴噴咀嚼的嘴，就等著這神出鬼沒的小宮女回話。
羌羽加快速度刨完飯，把碗筷擱一旁，提袖一擦嘴，抬眼才注意到薩度昆長變了。
以前是隻猴子，現在是長高長壯的……
猴王。
“多謝救命之恩，殿下，普天之下，你最……人美心善。”羌羽發自內心說的好話，一出口，卻不自覺多出調侃的味道。
薩度昆聽來很是受用，挺起胸膛，腳側踏門檻，迎著晚風就得瑟著抖腿。
“光謝謝有用？”
薩度昆突然想到幾個話到嘴邊的問題。
“回答我幾個問題。你不是跟著羽廬？怎麼出了宮？犯了什麼事？怎麼成了死囚？”
薩度昆的臉上掛著這次一定要說實話的表情，否則哼哼……
羌羽垂首，雙手一拜，直接跳到了最後一個問題。
“殿下，我被惡人先告狀，說偷了老板的錢跑路。”
“按你們奧那刑罰，那也不能判死罪……”
薩度昆斷然不相信，牢牢地盯著羌羽的臉。
羌羽見聽者懷疑，胸口堵得慌，一口氣說了一大串。
“其一，我沒偷錢，其二，那惡人是誰，我都知道，其三，我本來不是死囚，可不知道為何，就要被處決。殿下，你說我冤不冤！”
每冒出一句，羌羽就比前一句激憤炸裂，顯然，得益於剛吃飽了飯。
薩度昆被連珠炮震呆了，不自覺地點了點下巴。
羌羽把苦悶都一股腦掏出來，立刻就覺得全身舒爽。
薩度昆退後一步，斜著身子打量羌羽：“好重的冤氣。”忽然，他閉上眼，再睜開時，眼珠騰起金色光華，輕盈抬起右手，往羌羽的麵部一指，口中念道：“米汀揚茲朗——”
兩道金光從薩度昆手指溢出，結出一個氣泡狀金色光圈，像水母一般蹭到羌羽臉上。
一股清新之氣蕩漾在羌羽四周，令她不自覺合上雙眼。
光圈滾動、熨貼、輕揉，讓羌羽心中的黑與白全部融合在一起，那黑白交合本應變成灰色，此刻卻發出了灰金的神采，漸漸化為一團團柔軟的淺金氣韻，從耳朵、鼻孔、嘴巴氤氳而出。
待羌羽再次睜開雙眼，眼睛透澈見底，清水一泓仿佛有水草漂浮。整個人都籠罩在淺金色的氣霧中。
“剛……”
“不用道謝，舉手之勞而已。”薩度昆看看羌羽的神色，滿意地張大手掌：“有進步。”
“剛施了醍醐靈禱，得躺下吸收。”話音剛落，薩度昆就往門檻外蹦：“別浪費了我的功力，下次你要每問必答——”
暮色四合，當薩度昆的聲音還落在門檻上時，身影早已不見。
清晨。
慶雲堂駐地的馬道上，三人牽著馬緩步而來。
三匹馬迫不及待地上前，踏入一條細細的水流，彎下脖子就喝水。
三個著銀鎧的人也捧水洗漱。中間的女人撫摸著馬脖子，右邊的矮個子男人剛彎腰取水，左邊的高個子正東瞄西望。
那高個子好似發現了遠處的什麼東西，獨自偏離了馬道。
忽然，馬道對麵的林子邊緣，一隻雪白的小鹿噠噠噠地跑近，頭上的鹿角折射出五彩的光，像是鹿角上覆了一層鱗片。盯著看片刻，眼睛就會忘了挪開，心甘情願地陷入五彩光的迷幻魅力裏。
“銀雪鹿。”
白音的聲音輕輕響起，仿佛怕驚走那天上來的生靈。
白音身旁的矮個子抹完臉，是淮阿泰，一抬頭正好瞧見那稀有生靈。頭一次見到銀雪鹿的人，大多都驚異於那一份自帶光暈的優雅。
銀雪鹿與人對視片刻，那雙眼睛寂冷如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