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仇人,查望感到後脖好像爬上一隻巨蠍。
懼怕之餘,悲憤交加。
為什麼這個人老陰魂不散!我查望現在不求騰達,就隻是想活下來。
為了活下來,查望使出渾身解數,腦袋裏仿若長出一棵名叫“逃跑”的樹。每逃脫一次險境,樹幹上就分出新枝,新枝上就迸發出小芽,每多添一叢小芽,芽綠尖上就分泌出一種叫希望的東西。
可是,這棵樹每多一次新芽,查望身上就多了一個傷疤。而每多一個傷疤,整棵樹就萌生多一次生機。
到底是逃跑重要,還是生機重要,查望越來越弄不清楚。不過,每當他腦袋想得快炸掉時,驚覺自己竟然如此深陷迷局,也越來越發覺,要走出迷局,依賴的不是逃跑,卻是生機。
眼前,周遭一切都籠罩在金光之下。
查望收起痙攣的心,頃刻間,眼珠就充血腫脹。
他也不再揮手,從身旁軍官手裏奪過長槍,憤恨地朝蘆葦叢投擲過去。那樣子渾如噴濺出全身心血,叛軍頓時受到主將鼓舞,又一群人站穩腳跟,開始列陣還擊。
叛軍人數本身就比孔最手頭的兵力多得多,剛才隻不過被孔最和薩度昆的下馬威嚇傻了。回過神來,他們依照先前指令,開始攻占蘆葦地。
蘆葦蕩方圓十裏,此處隻是入口。羌羽計劃的是,引導查望進山,連進山的山口都為他選擇好了。隻等他自己撞盡南山後,乖乖找到屬於他的山口。
薩度昆現身這裏,就是為了吸引查望入甕。畢竟,後頭還有若幹選擇,都要讓叛軍源源不斷地趕來,不約而同地拋棄其他選擇,隻留一條最適合他們,也符合羌羽預計的路徑,同時通向昊梅劃出的區域。
“撤!”孔最見勢頭正好,果斷下了軍令。
不過,此撤退,非彼撤退。近來兩三天,孔最絞盡腦汁,一直在思索如何撤退,連房不祝都覺得參領好像又變了。與他活蹦亂跳的常態相比,變得深沉愛發呆了。
孔最再三回想起自己進攻的場麵。
既然進攻要把人心擰成一條繩,氣勢要強,速度要快。
那麼撤退怎麼弄?唔,就應該正好相反,越穩越好,越慢越有力。想好大方向上的東西,孔最又摸下巴頦,不就是要壓住陣腳,守住兩心二不能——不能讓人心散了亂了,還有,不能丟掉耐心。
想通這些點,孔最就特別佩服自己,斜靠房不祝的背就吹噓:“撤退嘛,簡單,就跟炒菜調味一樣。”
“唔?”房不祝登時覺得參領又變回來了。
孔最輕盈地旋轉一圈,站到房不祝麵前,捧住他的圓臉就問:“喜歡吃甜還是鹹?”
“……甜。”
“要炒鹹味的菜,多多少少放點甜。”
在這種“簡單”的想法指導下,孔最在蘆葦叢的掩護下,帶領眾人打一下,退兩三下,漸漸地撤進蘆葦深處。
薩度昆和孔最一退到預定地點,兩人就各帶一支分隊狂奔向下一個阻擊點。
二人對視一眼,一溜煙就消失不見,等到了阻擊點,他們的手下發現,殿下和參領都跑得脫了形,一人滿頭大汗,一人翻白眼。對於手下眾人來說,這簡直不可思議,稀少看到他們在轉場時還如此竭盡全力。
蘆葦盡頭,某處山口。
“都火燒屁股了,這兩人還比賽?”羌羽嗖地站起,馬上派人去嚴肅軍紀。
孔最那邊如石沉大海。過了好一會兒,薩度昆派了個人專程來通知。
“殿下說,本王又贏了。”
羌羽無言以對,捂住額頭。
另一頭,查望始終不清楚對方有多少兵力。隻是越來越心急,這幫人是不是在拖時間呐,他們的主力大軍是不是就在我屁股後頭?
不行,全軍得加快速度進來,穿過蘆葦蕩,出了蘆葦蕩,左有山,右有河,前頭遠一點,還有小城鎮……不管了,先跑,到時候再看情況。
後頭的勤王軍怨氣很大,慢吞吞地跟上來,派了個信使往返聯絡。
查望臉上的血都幹了,整張臉依然腥味撲鼻,導致信使有點怕,站得遠遠的,就怯怯發問。
“查將軍,我們首領想問,到底是進山,還是渡河,還是進村?”
查望剛一聞言,兩眼就微微鼓出,匪氣十足地拍了大腿。
“問問問,沒腿啊!跟我走,閉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