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馬就在屋子外頭。
羌羽爬上馬背,胡亂罩上頭盔,剛硬的脊梁就“啪”地鬆開,突然腦中一閃——主將臨陣脫逃,死罪。
她恍惚片刻,茫然四顧。
天黑了。
去哪裏?
能去哪裏?
晚風習習,送所有人去歇息,卻獨漏月下一人,收緊手中的韁繩。
忽然,梁四凡不知從哪裏鑽出,提起嗓子就問道:“將軍要巡營?”
聲音還不小,引來過往將士側目。
羌羽招手,把梁四凡叫到跟前,輕聲下令。
“明日掛免戰牌。”
她想了想,又低聲吩咐道:“你去找找寧沛,他知道昊將軍在哪裏,叫他快馬加鞭去送個信兒。”
梁四凡還呆呆舉著臉盤,仿佛在問“通知昊將軍什麼”。
羌羽隻得含糊其辭:“速回。”
梁四凡忙不迭地點頭,一溜煙就跑了。
羌羽大喝一聲“駕”,剛出軍營,便又登上高處,勒住韁繩,抬頭遠望杏寧城,躑躅於光影邊緣。
華燈初上,整座城化為倉促的兩半。
光一半,夜一半。
市井占據一半,工事修築一半。
人聲被抑於低處,像一塊擰不出水的布單,流出僅剩的汁液。那汁液黏糊又熱乎,仿佛在提醒城牆上的每塊磚頭,這裏,那裏,還有很多人應該受到庇護,牆在城在,牆倒城倒。
每一個人在城裏守著日子,或緊或鬆,或碌碌或漫漫,平和得就像日子本該如此度過。然而,隻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外頭的戰爭因何而起,又緣何而終。
府衙匿於城的深處,卻牢牢占據城的頂端,時不時地,就拿捏住這座城的心房。
唉,在這片土地上,隻要是國,就大同小異,哪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主政呢。不過,小小慶雲國,好歹有全新氣象,處處冒出嶄新萌芽,跟龐大沉重的奧那國相比,大約可以五十步笑百步罷。
羌羽從高處縱馬下來,遇到第一個關卡。哨兵早就認識胡須女將這身裝束,尤其是上麵的頭盔,全身驟然夾緊,局促地不知該跪還是屈膝行禮。
羌羽微抬手掌,示意免禮放行。
不一會兒,到第二個關卡時,情形陡然劇變。
人馬窸窸窣窣地聚攏,排首的頭目大步上前攔住羌羽的馬:“將軍請下馬。”
言語間,羌羽已聽出來者不善。
馬,是不能下的。
“讓開!”羌羽提氣下令。
一個文官模樣的人從人馬後頭踱出:“吾皇手諭,捉拿逃將羌羽,立功者賞百金。”
百金?怪不得來了這麼多人,夠他們分了。羌羽心裏暗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