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 / 1)

星期天早晨,像往常一樣,鄭紅偉早早地起了床,拎了一隻羽毛球拍兒,又從書包裏拿了本政治書,一溜小跑地出了家門,上了馬路,跑入公園,進了一大片樹林裏。每個星期天早晨,他都和齊鋒、葉知秋、葛愛武、趙誌勇等一大幫同學,在公園樹林中的一片開闊地上玩羽毛球,幾乎是風雨無阻。也就是在這個學期,大家忙於應付高考,來的人才寥落了。但鄭紅偉斷定,別人來不來,尚在兩可之間,齊鋒是一定會早早趕到的。

鄭紅偉是校運會中長跑冠軍,從家跑到樹林裏,雖有幾公裏路程,他頭上卻剛剛見汗。他還想來個衝刺,一口氣衝到羽毛球場地上。可剛要發力,忽覺一樣東西飛了過來,他機敏地一躲,並用球拍擋了一下,那物件就落到了他腳下,他仔細一看,見是一本高三英語課本,頓覺好笑,忙向來處看去,就見一個麵目清秀的女孩兒坐在一棵樹下,煩惱地說:“這麼多單詞,怎麼能記住?”鄭紅偉會心地一笑,彎腰拾起了書。那女孩兒這才看到了他,窘迫地站了起來。鄭紅偉走上前,正要將書交還給她,忽然覺得她眼熟,手就僵在了空中,並回想起了三年前的一幕。

三年前的暑假,市團委和學聯在草原上開設了一個夏令營,組織各中學的優秀學生幹部去活動,鄭紅偉和葉知秋都參加了這次活動。令鄭紅偉終生難忘的一幕是,在一次篝火晚會上,一個女孩兒朗誦《青春萬歲》裏的序詩時的情形。那女孩兒身著紅底白點的連衣裙,紅紅的火光和柔和的清輝交相掩映著她清秀的麵龐。她熱情洋溢地朗誦道:

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來吧,

讓我編織你們,用青春的金線,

和幸福的瓔珞,編織你們……。

她的樣子是那樣生動投入,眼眸裏更充滿了遐想和憧憬,簡直就是一個活脫脫的“楊薔雲”。在場的鄭紅偉完全被她的朗誦打動,竟然一夜未眠,那張熱情生動的麵孔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腦海中。但那時,男女生的交往保守而刻板,他沒能進一步地接近她,隻打聽到,那女孩兒叫趙露,是六十五中的。

而眼前這女孩兒不就是趙露嗎?鄭紅偉欣喜若狂。

趙露看著他也有些發怔,但很快恢複常態問:“對不起,剛才的書打到你了嗎?”

鄭紅偉仍端詳著她,覺著她比三年前瘦了,憔悴了,特別是眼神中竟散發著掩不住的憂鬱。鄭紅偉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失落,聽她問自己話,才苦笑了一下回答:“幸虧我帶著球拍兒,否則,非讓你的單詞打成腦震蕩不可。”

“至於嗎?”女孩兒一笑,依稀有了當年俏麗的模樣。

“你……你叫趙露吧?”鄭紅偉試探著問。

“你怎麼知道?”

“三年前,篝火晚……”

“噢,我也想起來了。你是六十中學生會的文體部長。”趙露看著鄭紅偉的國字型臉和健壯身體說,“你還是這麼壯實,滿麵春風,一看就是學生領袖。”

“你挖苦我?”鄭紅偉聽出了對方語氣中透著的無奈。

“哪敢呀!我配嗎?”趙露把頭扭向了一邊,臉上的憂鬱更濃重了。

“你還在六十五……”

“不,我已經去了五十中,我是六十五中的棄兒。”趙露痛苦地皺緊了眉,又忽有所悟地問:“那次篝火晚會對你意味著什麼?”

鄭紅偉的心劇烈地波動了一下,差點兒說出:“意味著感情的萌動。”但趙露不等他回答,就自答道:“對我來說,那是一次人生的轉折點:從一個重點中學的優秀學生幹部一下又成了普通中學裏最不起眼的一個。也許,今年還要經曆一次轉折,變成一個……”

“其實,五十中也不錯……”。

“你別安慰我。”趙露冷笑道,“你們重點中學的人在我們普通中學的人麵前,特有優越感,是吧?”

“沒有,至少我沒有。”鄭紅偉急忙擺手。

“別掩飾。”趙露冷笑著說完,又想起了什麼,忙從腳邊的書包裏掏出紙和筆,飛快地寫了什麼,遞給鄭紅偉說:“向你討教一道數學題。”

鄭紅偉接過那張紙一看,見上麵寫著一道解析幾何題,題意雖十分簡單,但解起來需很多繁雜的步驟,對於一般學生來說,算得上是一道難題,但對鄭紅偉這樣的重點中學裏的尖子生來說,就隻能算一般的題了。他略一思忖,就飛快地解出題來,並把紙筆交還給了趙露。趙露看著清晰明了的解題步驟及答案,歎了口氣說:“差距,差距!這就是重點與普通之間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