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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時節,棲鳳宮西廂房的小窗微微開著,庭院裏時不時有鳥雀撲棱棱地飛來飛去。卿硯坐在桌邊,低眸看著手帕上的繡花,腦子裏暈暈乎乎,困倦得緊。
倒也並非她嗜睡,隻是這些天馮錦受了風寒,她與馮箬蘭日夜換著班地照料。可憐馮錦自幼沒爹沒娘,跟著姑姑,宮裏風言風語也聽了不少,好似天生就比一般六七歲的孩子懂事,好帶得很,從不累人。生了病才偶爾使些小性子,睡不安生,要吃要喝,她們倒也不惱。
起初幾日夜裏總得安撫上兩三回,這幾日吃了薛寧送來的幾服藥,也能安分睡個囫圇覺。粉嫩嫩的小臉乖巧地擱在枕頭上,叫人心疼。
待到服侍那廂的馮箬蘭也用過午膳,剛剛歇下,卻聽門外宮女來報,皇上新封的伶貴嬪前來請安,卿硯皺了皺眉頭,起身往大門口去迎。
“昭儀娘娘萬安。”來人一身紮眼的玫紅襦裙,發髻上更是金銀玳瑁插了個滿,就連身邊那個叫璃詞的宮女,也穿得盡是綾羅,於馮箬蘭麵前福著身。
馮箬蘭自軟榻上下來,伸手虛扶一把,招呼她坐下:“怎的今日想起到本宮這兒來了。”
“本也不願叨擾娘娘,可祖宗的規矩不能亂,臣妾新晉了位份,理應來給昭儀娘娘請安。”
這伶貴嬪是當朝北部大人賀樓氏之女賀樓月,入宮不到一年,便接連從夫人升至嬪位,前日她父親於外省治水有功,拓跋燾封賞賀樓氏上下,賀樓月自然也跟著沾光,竟得了封號,晉了貴嬪。
“本宮糊塗了,隻記得貴嬪開春時才來過一回。”馮箬蘭將卿硯端來的茶盞接過,徐徐放至賀樓月麵前。
賀樓月聞言更是笑逐顏開,半年得兩次晉升的妃嬪,這闔宮上下怕也隻她一人:“是臣妾忘了,娘娘生來金貴,才一入宮便是高位,到如今久居,自然未曾行過這些花哨禮節。”
馮箬蘭聽這話裏話外的意思,饒有興味地抬眼,含笑打量對麵的人。鮮卑重臣的女兒,年紀輕,臉蛋兒生的標致,身段又窈窕,聽聞還有一副好嗓子,才得了“伶”的封號。家室尚可,模樣尚可,也難怪拓跋燾喜歡,隻是,怕這心性有些壓不住位份了。
“本宮年歲大了,又久病纏身,自然不能跟你們正當寵的比。不過這宮裏啊,左邊如花,右邊似玉的,卻也鮮有貴嬪這種福分。”
宮裏待久了,妃嬪們這些九曲十八彎的話她也不是不會說,隻是她又不垂涎拓跋燾的寵愛,也無兒女需爭個好出路,多年來便一直稱病,也是懶得與她們費口舌,倒落下個好欺負的名聲,這會兒心裏有些不快。
“卿硯,領著貴嬪去瞧瞧咱們宮裏新開的夏花,本宮吃了藥便去。”
說罷還咳嗽了兩聲,再瞧賀樓月,好似也聽懂了,攔住卿硯,起身告辭:“既然娘娘身子不適,臣妾也不便再煩娘娘。再說,皇後娘娘那邊還等著臣妾過去呢,夏花改日再看,娘娘歇息吧。”
馮錦不知什麼時候醒了,見四下無人,叫“卿硯姐姐”又叫不應,隻得自己爬起來找姑姑要水喝。
哪知到了門口卻見裏頭有不認識的娘娘坐著,便不敢進去,正倚著門框繞自個兒的頭發玩,一雙杏眼清澈如水,滴溜溜地往姑姑的方向偷望,見賀樓月出來,乖巧地低頭行禮。
走出棲鳳宮的大門,璃詞方壓低了聲音開口道:“這昭儀娘娘也算是金尊玉貴的,整日把罪臣的女兒當個寶貝養在身邊,真是丟天家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