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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隔著蜜糖那一吻,倒是令拓跋浚和馮錦之間的距離近了許多。可饒是如此,她卻從未答應他留宿的要求。趁這會兒還清醒著,姑姑屍骨未寒,夜夜驚夢。馮錦暫且不願去想兒女情長,怕日子久了,她也分不清嫁給他到底是當時的權宜之計,還是真真切切動了心。

二月十五,傳說是百花的生辰,也是花王的誕日,俗稱“花朝節”。當日清晨,馮錦望著蒙蒙亮的天,既然已睡不著,便早早起來梳洗打扮。

“這初春正是乍暖還寒的時節,夫人多穿些,仔細著涼。出去了也要小心磕著碰著,人多熱鬧卻不安全,小心與殿下走散。”她已說了不讓人跟著,卿硯卻不放心地從她起來便不斷叮嚀,馮錦隻好一一笑著點頭表示記下了。

正卯時分,已收拾妥當,披了鬥篷去尋拓跋浚,卻在他寢殿外撞見了剛出來的賀樓允安。馮錦愣了一愣,隨即福身行禮:“娘娘萬安。”

“妹妹起得倒早,不過殿下昨兒累了,方才還說今日要早些出門去,我便趕緊告退。依我看,妹妹也該不要打擾殿下。”賀樓允安扶著綠衣的手施施然上前,倒不害臊地將那句“昨兒累了”曖昧地吐出,又居高臨下似的瞧她。

馮錦刻意忽略她那幾個字,隻溫順地柔聲回她:“妾明白娘娘關心殿下,可您說巧不巧,殿下今日早早出去,正是為陪妾過花朝節。”

賀樓允安不免她的禮,她便也一直彎著膝等對方離開。望著憤憤離去的背影,她心下長歎:明明該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狠厲角色,卻偏要裝出一副溫良恭儉讓的樣子,氣不著別人,隻怕要憋壞了自個兒。

馮錦進屋時,拓跋浚正伏在案頭處理公務。世子成婚後不再是孩子,便理所應當為皇家分憂,許多政事也開始上手。他一抬眸,見馮錦進來,立刻覺著寬了心,擱下筆,眸色清明。

“一整夜頭疼得要命,你來替我按按。”拓跋浚起身上前,執了馮錦的手要往自己額上放。

馮錦輕輕抽回手:“聽說殿下昨兒累了一夜,溫香軟玉在懷,怎會頭疼?”

拓跋浚一愣,旋即明白過來,點著她的腦袋笑起來:“你整天想些什麼?我昨兒批了一夜的折子,哪來的溫香軟玉,世子妃那是來送早膳才走。”

她不知為什麼,心一下子就亮堂了。可還是有些麵色微紅,十分後悔剛才脫口而出的話。其實就算賀樓允安昨日宿在這裏又何妨?她不同他過夜,難不成還不許人家正經世子妃侍候夫君了。想想自己方才像是無理取鬧,便不說話,抬起胳膊替他揉著兩鬢。

二人坐了轎子出府,一路上微雲靉靆,天地青灰一色,似乎是要有雨雪。馮錦長眉緊蹙,她最不喜歡雨雪天氣,隻覺寒霜冷雨、陰雲沉沉令人壓抑。

拓跋浚見她興致不高,伸手掀起轎簾,微涼的春風撲在臉上清爽不少,又側身攤開手上裝了蜜餞的紙包放在她麵前,逗她開口:“你要早說喜歡出來逛,小時候便年年帶你來了。”

“那陣兒整日叫殿下逼著練字,若早知道後來要嫁給殿下,寫得好字也無用處,倒不必那樣刻苦了。”馮錦將蜜餞塞了一粒在嘴裏,果真覺得口舌生津。

“誰說沒用,你那字體同我一樣,便可以替我批閱公文,我也少受些折磨。”轎子搖晃,可他捧著蜜餞伸在她麵前的手卻始終穩穩的。

馮錦搖了搖頭:“您還沒有繼位,臣妾便幹涉政事,還不落人口實?。若是日後殿下繼承大統,朝臣們怕是第一個想殺了臣妾。”

“繼承大統倒也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年輕時像父親現在那樣,受著皇叔們的虎視眈眈;到年老了,又像皇爺爺,日日都有人盼著他早日歸西。生在皇家,有什麼好的。”拓跋浚頓了一頓,“饒是做了皇帝,還不是連個女人都保護不了?”

馮錦知他說的是她姑姑,可他隻知馮箬蘭暴斃,拓跋燾未曾護得周全。卻不知,正是他將自己曾經極寵的女人逼上死路。

“或許不是他護不了,而是根本不想護呢?三宮六院,美人兒多了去,枕邊風一吹,怕是不會在乎一個妃子的生死。”馮錦雖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可當日卿硯說來傳旨的人是伶妃,便知這其中少不了她推波助瀾。如今聽拓跋浚說這話,便忍不住地咬牙,“小時候總聽那些故事,無情最是帝王家,而今才算見識了。”

拓跋浚沒去細想她的神色,隻不想一句無心的抱怨惹她想起了傷心事,忙騰出一隻手攬她的肩:“你瞧,高興的日子,說這些做什麼。待會兒咱們到溪邊,放花船去。”

每年的花朝節是平城的大日子,無論是有錢的沒錢的,都領著姑娘媳婦兒們出來踏青賞紅。一路上行商坐賈,各家叫賣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轎子到了人聲鼎沸之處便堵著行動不得,拓跋浚幹脆叫人停下,扶馮錦下了轎:“不遠了,走著過去,也感受一番這人間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