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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乍生暑熱。離薛家下聘禮已過去半月有餘,馮錦早已吩咐了卿硯製備春妍的嫁妝。請的是平城最好的繡娘,一身正紅的蜀錦曳地裙,雲紋皆用細細的金線描好樣子一針一線地繡上去,又藏了牡丹的紋理,裙裾上滿滿當當的是細碎的玳瑁,行走間卻並無響動。
成婚那天清晨,馮錦瞧著春妍長裙盈盈,明豔大方。正紅的顏色極是惹眼,笑道:“春妍此去是薛府的正經主母,我成親那會兒沒能穿件大紅的,你這樣倒圓了我的心願。”
“托了夫人的福,奴婢才得此好歸宿。”春妍瞧著鏡中的自己,竟也有一絲恍然。從小為奴為婢,做人家的正室,是她從前想也不敢想的,“隻是遺憾不能陪夫人到生產,還要辛苦卿硯姐姐一個人照料房裏。”
“你的情意,我與夫人都記在心上。此番雖是無奈之策,但幸而薛公子是個好人,你放心隻管享福去,這兒有我呢。”卿硯笑著替她緊了緊發髻上的簪子,柔聲安慰。
馮錦心裏又是愧疚,又期待她當真能因“禍”得福,從此過得美滿,握著她的手久久不鬆開:“你自小叫我姐姐,忠心待我,末了卻是因我匆匆嫁人。若有機會,記得回來瞧瞧。”
忽聽外麵催說迎親的轎子來了,春妍扯著沉重的裙擺跪在地上,重重地給馮錦磕了個頭,起身一步三回頭地跟著上了轎。才起轎不久,門外又來了宮裏的內侍,卿硯扶著馮錦跪下,隻聽那人一字一句地賀喜。
“世子府敏夫人馮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順,性行溫良,雍和純粹。著即封為世子良娣,沿用封號。”
“恭喜良娣,從今往後便可得咱們稱一句敏娘娘了。”
馮錦謝恩起身,送走內侍。看著春妍轎子遠去的方向,手裏捏著剛剛接的聖旨,歎氣道:“殿下竟真的去請旨了,大魏皇室,我怕是頭一個因懷孕晉升的。”
“娘娘大喜,可見世子殿下有多眷顧您。”卿硯扶著她回屋坐下,瞧了瞧她已有些微微凸起的小腹,“從此往後,奴婢與您便要更加小心謹慎了。”
“多虧身邊還有卿硯姐姐。”即使抬了位份,她仍舊改不了口直呼卿硯的名字,仿佛一直叫姐姐便能一直停在小時候,也一直能有人如姑姑一般疼她。
晨光熹微,絲絲縷縷,透過窗子落在房內擺置著的的黃花梨桌椅周遭,映出柔亮的光華。貴妃榻上鋪著的緞麵軟墊被壓皺的紋路、梁中垂落的珠簾間編匝的絲線也被映得清晰。一室寧靜,如夢一般的寧靜。
坐了半晌,仿佛聽見大門被沉沉關上,馮錦回過神來,笑著叫卿硯去準備早膳,又隨手從點心盤子裏捏了一塊桂花糖糕:“我近來反常,總想吃些甜的。今兒大喜的日子,可惜有了身孕便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來,唯有在吃食上挑挑揀揀了。”
細膩微甜的糕在口中化開,她細細咀嚼著,竟從平日不愛的甜食裏嚐出了清香。肚子漸漸顯了形兒,她最近的胃口也確實漲了不少。隻是吃了便困,每天吃得多睡得也多,身子倒養得日漸圓潤。拓跋浚每日來瞧她,總是笑著誇孩子懂事,舍不得折騰娘親,那溫柔的目光總能在她心裏埋下幸福的種子,她也日漸期待著那種子能自此生根發芽,直到終老。
正房卻是終日冷冷清清,賀樓允安每天除了做些繡花樣子,便是倚著榻歇息。吃吃喝喝倒是少不了她的,隻是總也沒有正妃那份榮寵和威嚴。
“娘娘,那邊的春妍今兒早晨讓薛家的轎子迎走了,馮氏晉了良娣,還沿用了皇上賞的封號,這會兒府裏都在恭賀敏娘娘雙喜臨門。”綠衣小心翼翼地站在賀樓允安身邊給她剝果仁兒,實在忍不住,將外頭的事說了給她聽。
“世子殿下上麵有太子爺,太子爺上麵,皇上可還健在。她懷個孕便引得宮裏府裏這麼大張旗鼓,殿下繼位還早得很,她倒真當自個兒肚子裏是龍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