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錦擺弄著手裏的一串念珠,半晌才答道:“姐姐是瞧著我長大的,我是什麼樣的人,連你也不清楚嗎?”
“娘娘是昭儀留在這世上的念想,奴婢唯一想做的就是讓您過得好些。您才二十歲,難不成真想一輩子做這太後嗎。如今是大好的機會,離了這淒苦的金絲籠。”卿硯認真地望著她,已然不像是奴婢對主子說話,那字字句句都是從心裏拿出來的。
見她不搭話,卿硯狠了狠心才道:“您忘了,昭儀過世時,您說與拓跋氏不共戴天,當年嫁入世子府時又受了多少委屈,如今怎麼卻一心撲在了拓跋氏的基業上。”
她也曾勸過馮錦,拓跋浚待她好便是了。可他已殯天,幼主登基大局已定。最苦最難的日子馮錦已陪著大魏熬過來了,若說報拓跋浚之恩,足夠了。
“當日我尋死,是姐姐告訴我,要替先皇好好活著。”馮錦緩緩開口,“我與他之間已不單單是恩怨愛恨,而是知己難尋。我的心在他下葬那一日就跟著去了,不會再為誰而動。過去那些還未來得及一起實現的事兒多著呢,我怎能獨自享樂。”
她就像一根幹枯的藤,深深地紮根在這大魏的皇宮裏。
她想要的現在還遠遠不夠,她要看著大魏從幼主治國到繁榮昌盛,看著曾經戲言過的天下一統成真。
馮錦明白,若說她對拓跋子推有過那麼一點點的悸動,也完全是因為子推這些日子與拓跋浚一樣,同她一起建設著這個國家,一起盼著大魏欣欣向榮。
不過是懷念舊人的錯覺罷了,她不能害了自己,也害了拓跋子推。
“我知姐姐是為我好,但馮錦想要的還有更多。”她握住卿硯的手,真摯地解釋,“若馮氏的遺孤能在大魏的國史裏流芳百世,那才叫揚眉吐氣。若拓跋浚的皇後能讓天下人稱讚不已,也是不枉他年少時對我情投相惜。”
卿硯見她說完後一臉輕鬆地站起來,抬手解下朝服上一件又一件的珠翠,心知已勸說不動,隻好上前接過她卸下來的首飾:“那娘娘哪日若是累了,想找個歇腳的地兒。卿硯就算是求,也會給您求個好歸宿。”
馮錦輕笑著:“姐姐至今未嫁,是守著馮家的托付。我不再嫁,守的是年少相遇相知的恩情。於我而言,最好的歸宿莫過於先皇陵寢裏,給我留下的那方空棺木。”
打那兒起,前朝後宮誰都再沒提起過太後的私事,安安穩穩地過了兩年。
一切都正常得不像話,隻是不知道是因為忙碌還是避嫌,馮錦的身邊從那以後就少了拓跋子推的身影。
“太後娘娘,攝政王遞了折子來,便說要去瞧瞧春耕的百姓,先行告退了。”上書房裏,哲海呈上拓跋子推的折子,默不作聲地站在了一旁。
馮錦點點頭,拉著拓跋弘的小手翻開那折子,笑著說給他聽:“去年的冬麥多收了兩倉,連著幾日的瑞雪又澆透了地,百姓們得了鼓舞,耕地的幹勁兒更足了。有好多先前不信咱們的,也開始跟著幹了。弘兒要記著,這都是皇叔的功勞。”
“可皇叔跟弘兒說,這都是娘的主意,娘的功勞。”拓跋弘回過頭去,仰著臉眨巴著大眼睛看她,“皇叔每日來教騎射,總要跟弘兒念叨,要孝順娘,記得娘的好。可他總是說自己忙,就不去太和宮了,還讓我代他照顧娘呢。”